牛在这个时代是极其高贵、受宠的生物,人们轻易是不会杀牛的,因为牛车是这个时代王公贵族交通工具的最爱。据说有一头毛色纯白的公牛卖出了九万两白银的高价,就是用这些银子堆起来也足够打造出来这么一头牛了啊!乡间的农夫在谈到这头牛的时候不由得两眼发直,啥时候自己也能养出这样的牛来?一时间,全国上下,养牛、炒牛成风。但其中真正痴牛、爱牛的又能有几个,人们看重的仅仅是那些牛身后的潜在暴利而已。
祥子公公坐在装饰华贵的宽敞牛车里。牛是头好牛,总也值个千两白银了,拉车拉了些许年。车架在这牛背上是行得四平八稳,相当舒坦。牛车四周都有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守卫着。
初夏的时节,阳光明媚,一碧如洗,一股清新的气息透过窗子沁入心脾,他闭目养神,手心中却正捧着那只柳夫人送上的铜壶。
恰巧这时手底下一个小太监钻进来,看见祥子公公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大人,这柳子让家也忒小气了,就这么一把破铜壶,几两烧酒,能值几分钱,又不是打发叫花子!可是您怎么……”
“这么简单地就被打发了呢?是吧?”祥子公公半睁开眼,懒洋洋地答道,“你懂什么?柳大人可是出生大家,有名的清官,能得他一壶美酒已经是不容易了。没事儿好好在外面盯着,又想偷懒不成?!”
“大人恕罪,只是方才有一队车马敢跟我们内司院叫板。属下可看清楚了,那队人马不过是检察院的,居然看见我们内司院的车马不知避让,甚至敢超车!实在是可恶至极!请问大人,要不要着人把那检察院的人拦下来,给点颜色?”小太监咬牙切齿地说着,仿佛刚刚发现自己家的祖坟被挖一样。
祥子公公鼻子哼出一声,也不抬眼皮,“小卓子,你可知道最近皇上在做什么?”
“属下不知。”
“那,你可知道监察院近期有何举动?”
“呃,这个……属下不知。”
“那你知道我们内司院的权力从何而来?”
“这个,这个,属下愚钝……”
“哼!你什么都不知道瞎出什么主意?!听我一句话:人,能做好自己本分就很不容易了。”
“大人……”
“没事儿啦,下去吧。”祥子公公也懒得抬手去挥这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只轻轻一瞥,便把小卓子看得心头发颤。
“是!”小卓子战战兢兢地从牛车里钻出来回到自己的马背上,愤懑地想:不就是我们的总管吗?若是我当了总管,那该我知道的总可以知道了吧?人该做自己的本分?我呸!如果人人都只知道做自己的本分事儿的话,那祥子大人你是怎么爬上总管位置的?
此时的祥子公公倒是没有考虑小卓子的闲情。
他伸手从一旁的几案上拿过酒杯,一饮而尽,酒色甘醇,回味儿无穷,果然妙不可言。他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在那铜壶的壶盖上拧了两下,然后往摊开的掌心中一倒,一缕金色的细流便从壶嘴里流淌出来,落入掌心的便是一粒粒黄澄澄的金沙。他笑着点点头,这紫金泉的酒名倒也贴切。一半美酒,一半紫金。仅仅是这个乍看之下毫不起眼的壶却也价值不菲了。这位柳夫人倒的确是个雅人,不愧是第一姓出身的女儿,出手便是不凡。这趟差使也便不算白来了。
传闻那柳子让是当今世上第一大才子,这种读书人不足为惧,此次出使突厥,必然凶险万分,若是他谈得不错,平安归来了,那等着他的定有一场大富贵,若是他有辱圣命,那结局可就堪忧了。
检察院的人马又在蠢蠢欲动了,不知道在图谋些什么?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只要皇帝小儿还对我们内司院言听计从,那么这检察院便也不足为惧,即便是满朝的文武大臣也都必然会以我们马首是瞻呢。只要他们不是闹得过分,便先由着他们胡闹,一旦教我抓着什么把柄,便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从繁冗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从牛车的小窗朝外望去,正好看见小卓子的一张苦瓜脸,不禁摇头:小卓子啊,小卓子,不是大人我不提拔你,而是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看不透的话,又怎堪大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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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和副使,为什么是议和使呢?
柳夫人一想起这个官职就全身冰凉。相公终于又要回京城做官了,而且是同二品的大员,原本是教人开心的事。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去契丹议和呢?且不说契丹天寒地冻、路途遥远,一去便要一年半载,这些都还是面上的苦,挺一挺也就过去了。糟糕的是眼下的时局,做议和使实在跟自毁前程差不多。这几年,两国之间一直兵戎相接,各有胜负,谁都没有真正的服谁。过去也有派过几位议和使臣,运气好的逃回来,被撸了官职;运气差的,便在两国交战中牺牲了,留下自己的牌位供奉在凌烟阁;运气更差的,则被人说成是通敌叛国,全家抄斩。
没想到自己前前后后费心打点,最后却是捞了这么一个结果,她内心有些苦楚,却偏偏在脸上还得做出大度、开心的样子,一边接受亲友的祝贺,一边面对丈夫的冷眼。
当夜,柳子让的书房里,一灯如豆。两只蟋蟀在草丛间对唱,几只萤火虫悠然地在草丛间飞舞。
清凉的月光下,柳夫人看着丈夫窗前的剪影,感觉有些凄凉。
身边的瑞香凑过去小声地问:“夫人,您站了这么久,不进去吗?”
柳夫人轻轻地道:“你说,我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
瑞香闻言低着头回答:“夫人,请恕奴婢愚昧。奴婢只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成定局,多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