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了潺潺的水声,鸟儿“啾啾”的鸣叫着,听起来让人说不出的欢快惬意。
非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人穿着墨色的衣衫,身上有冷冽的泉水味,不是沈青桓是谁?
他的衣衫有些破烂,脸上的白玉面具已经碎裂,隐约可以看到额头上有那么一块血痕,看起来狼狈得很。
想起自己不知在这男人的怀里躺了多久,非儿尴尬的推了推沈青桓的身子,还是没有挣开他的怀抱。她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子酸懒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气入体的缘故。
非儿抬眼便能看到那人领间露出伶仃的锁骨,一条红绳被那墨色的衣服衬得更加鲜艳。她好奇的将红绳挑了出来,发现红绳的一端连着的竟然是她送的玉珠。
玲珑精致,温润剔透。
非儿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是不知身在何处。
那人还是带着面具,白玉温而厚重,遮住了他清俊的面容,是不是也遮住了他本应该剔透的良心?他是以何种心态将一个个生灵屠杀?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活到现在?
非儿暗笑自己胡思乱想。
像他们这样的杀手,从来就是为了杀人而生,在主人的眼里,他们只是一件利器,这和他腰中的软剑没有什么区别。当他们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主人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处决掉不是么?
非儿开始为了他们而难过,然而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掩盖他们杀戮的罪孽。
说道底,谁也不知到底是谁欠了那一条条的血债。
非儿用大力挣开沈青桓的怀抱,脚下虚浮,行动不便。她费了一番力气将沈青桓拖到岸上,秋季的风甚是冷冽,风过,非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该死的鬼天气,还有那该死的中秋。
脚下踏著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哪想得到他们这一落难,竟然落难到了个人间仙境中。放眼四望,旦见山谷四周高山环绕,似乎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此处。四面山峰高耸险峻,绝计无法攀援而入。
她拾了些柴火在岸边生了火,可是身上的湿衣服却总也干不透,黏在身上,冷风肆虐,身上就像是贴了一块寒冰。
非儿暗暗苦笑,那沈青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她一个人坐在孤独的夜色中,只有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回应。
橙黄色的光柔和而明亮,只是温暖稍嫌不足。
非儿疲惫的昏昏欲睡,她确定自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便在一旁的草地上躺了下来。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火光明亮而睡梦中忍不住靠过去的好,不然,可真是自作孽了。
一夜无梦。
沈青桓隐约觉得有个东西靠在了他的怀里,又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圈住了他,似乎有一丝明显的颤抖,冷冷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他有些下意识的排斥这样的接触,可那一丝暖意,却让他有一丝丝的眷恋。
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绯红的颜色填满了他的眼眶。
是……程非烟。
沈青桓微微皱眉,起身将非儿推开。
平日里谁会有那么大胆子靠在他的身上?不要命了么?
似乎失去了温暖的怀抱,冷风让她胸前一冷,非儿整个人微微打了一个寒战,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亮了。
周围的空气很好,天色很蓝,只是……有那么一股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非儿连忙坐起身来四下打量,果然见沈青桓在一旁看着她,脸上平静无波。
她长舒了一口气,嘴里喃喃低语道:“还好不是野兽。”她见沈青桓仍是一语不发,便忍不住问道:“怎么?伤口还是很疼么?”
沈青桓冷眸一眯,眼睛里闪现着讽刺的光。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她还要惺惺作态,假装知己朋友?她不觉得,他沈青桓纵然愚笨非常,也决计不会再相信她一次了吗?
“程非烟。”沈青桓开口叫了她的名字,非儿抬头,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落入了那人黑亮的眸子里。非儿只听到他平静的说道:“当日青州城之事我欠你一个人情,然洛城之围当天,你坏了我圣教大计,罪不可恕。倘若来日我还了你当日情分,再见之时,便是我取你首级之日。”
沈青桓因自己所说的话微微一愣。
“情分”。
他们这样的杀手什么时候开始懂得“情分”二字了?
非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她站了起来,朝着沈青桓微微一笑道:“好吧,一言为定。”
沈青桓偏过头去,不再睬她。
非儿撇了撇嘴,心想这人当真是薄情的很。怎么说他们也曾经同生共死过,怎么这般恨她入骨?罢了罢了,不做多想。
心里烦闷,非儿踱了两步,方才想起沈青桓的狼狈样子,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正想着,恰好前两日她被阿夭狠狠的讹了一次,宝珠换了一个破镜子回来,现在也正好派上用场。
那菱花镜材质倒真是不错,摸起来跟摸在玉面上似的,挺舒服的。
非儿将那镜子拿了出来,镜面上立刻显现出了一副美丽的景象——流云无际,天空干净如洗。初升的红日总是带着圆润的质感,不会太过刺眼,不会如此张扬。这样的景色和这样的人,通常都会让人觉得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