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十几步，看见小兰她们三人正在路口等她，这才止步。
扭头看去，远远见那两口子兀自相互指指点点，继而扭作一团。
5、
不远处的路口，小兰正在路边用手机给小红和小玉拍照。
“快来看啊，明珠，这楼好奇怪。”小兰冲明珠挥手叫道。
明珠走过去，站在路口抬头往上看，只见眼前的“大裤衩”正扭曲着身子俯瞰自己。从这个角度看去，其实不像“大裤衩”，更像一只丑陋的秃鹫，正收拢翅膀，叉着两条“长腿”，勾下“嘴”来，俯身啄向自己。
一眼看去，明珠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你来给我照。”小兰将手机递给明珠，转身跑向围栏边的花圃。
照完相的小红和小玉牵着手跳出花圃，走到明珠身边。
“你蹲下——蹲下——”小兰摆好姿势冲她摆手。
明珠蹲下身子，举起手机调整角度，让画面中的小兰正好站在“大裤衩”的“两腿”之间。
这两条“腿”其实是两座各自独立的大楼，但却一前一后错开位置，相向倾斜，在顶端相连，奇怪地扭曲着纠结在一起。两“腿”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菱形空洞。
明珠将手机的画面放大，只见大楼顶端连接的部位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尖嘴”，向外凸出。心中暗暗数了数，单这“尖嘴”就有十一层，整幢大楼足有五十层高。
大楼全身覆盖着灰色的玻璃幕墙，上面爬满大小不一的菱形黑色金属框，看上去就像结了一身的蜘蛛网，又像是给两条“长腿”穿上了黑色的丝袜。
“果然像个‘大裤衩’，还穿着黑丝袜。”明珠想起老婆婆的话，暗暗好笑。
“把上面那三个洞照下来。”小兰指着身后叫道。
明珠挪动手机，再次放大画面，看见“尖嘴”部位的楼体下方果然有三个黑洞洞的圆圈。手机的画面因为放大而抖动，变得模糊。
明珠将目光离开手机，抬头向上寻找，就见三个圆形的黑洞赫然排列在“尖嘴”前端的正下方。两个紧挨着，另一个相距稍远。黑洞中似乎镶嵌着玻璃。由于正处在两条“长腿”和“尖嘴”交织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深幽，像三只黑黢黢的眼睛在与明珠对视。
明珠不由自主地挪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心中那种压抑的感觉愈发强烈，忙举起手机，草草拍了几张。
小兰跳跃着过来，抢过手机回看照片，小红和小玉也凑过脑袋发表意见。
明珠心中就“听见”两人虽然口中连声叫好，心中却是另外的评价——
小红是觉得小兰虽然脸蛋长得不错，胸却太小。小玉的心里却在想，看小兰这屁股这腰胯，不知跟多少男人睡过。
明珠“听了”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无聊，心想，要是“听见”人家这么乱嚼自己的舌头根子，那还不活活给气死？可人家并没说出口，你还没法和她计较。又联想到刚才自己无端引发那光头两口子的误会，心中隐隐就觉得，其实，能“听见”别人的心思也未必是件多有趣的事。
这么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她们正在议论，这三个洞好奇怪啊，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明珠忽然脱口说道，“那应该就是‘天眼’吧——”
“天眼？什么天眼？你怎么知道的？”小兰奇怪地问。
明珠心头一震，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脱口而出“天眼”这两个字来，猛然间就想起，这是刚才在地铁口里，“听见”那个白发老婆婆在心中“说”的。
明珠不禁又抬头向那三个黑洞看去，感觉有些目眩，不禁心神旌荡。
刚才与老人“对话”的那一幕瞬间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出来。
当时乍一“听见”，心头慌张，顾不上细想，现在静心回味，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具体哪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便稳了稳心神，从头细细回想。
她记得一共只“听见”那老婆婆“说”了三次。
第一次说的是：“小丫头，问路是不收钱的。老家伙还用不着你可怜。”
第二次说的就是关于“天眼”，当时“听见”老婆婆在心里“说”：“去看‘天眼’吧，她们一定在上面看‘天眼’呢”。随后还在自己的屁股上“推”了一把。
第三次是站在地铁口外远远“听见”的，当时那老婆婆竟突然满“口”秽语，“说”的是：“****，这丫头片子还是个‘处’啊，真******活见鬼。”
想到这里，明珠忽然一愣，心想，她说“老家伙还用不着你可怜”，也许是看我的神情猜测到的，可她之前说的竟是“问路是不收钱的”。——她怎么知道我心中想着给她“问路钱”？她又怎么知道我当时着急去追小兰她们，所以在心里告诉我“她们一定在上面看‘天眼’”？
她这时模糊地记起，那老婆婆在她屁股上“推”的那一下，感觉似乎有些异样，与其说是“推”不如说是在“掐”。掐的位置竟恰在臀侧的“环中穴”上。
她怎么知道我是“处女”？
难道不是我‘听见’了她，而是她‘听见’了我？
明珠想到这里浑身一震，在心中惊恐地问自己：“究竟是我‘听见’了她，还是她‘听见’了我？”
明珠清楚地记得刚听见那“声音”时的感觉——那“语调”缓慢而空洞，分不清远近，也分不清男女。似乎不是经过耳膜，而是径直钻进了自己的大脑。
此时回想起来，那声音分明不是自己先前听到的老人黯哑的嗓音。
那声音究竟是男还是女？
难道那不是她？而是他？
那他又是谁？
明珠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仰着头，盯着“天眼”发怔。
那三只“眼睛”也正从半空中瞪着她。
对视片刻，明珠就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太阳穴隐隐发涨，继而就像快要裂开似的，剧烈地疼了起来。
天空便在此时骤然暗了下来。
她感觉微微一阵眩晕，视线慢慢模糊，骨盆轻轻颤栗。
昏暗中，她看见那三只“眼睛”正慢慢靠拢，继而重叠在一起，竟化作一只深邃幽暗的巨瞳。这巨瞳深深地凝视着她，深不见底的黑暗弥漫其间，一点一点缓慢而沉重地向她压下来，铺天盖地，渐渐将她吞噬。
一股无形的巨大引力似乎正要将她吸进这恐怖的“天眼”中。
胸前的吊坠也似乎感受到某种巨大的磁力，在胸衣中躁动欲出。
明珠的心中惊骇到极点，她拼命挣扎，抗拒着“天眼”中扑面而来的黑暗。
时间仿佛在恐怖中停滞不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无力挣脱几近绝望的时刻，忽然，胸前的吊坠挣脱了胸衣和重力的束缚，跳跃而出，拽着栓它的红线，笔直向上，直冲天眼。
明珠感觉到自己的一头长发也忽然根根直立，无风而舞。
便在这一瞬间，一种久违的奇异感觉激荡全身——
一股暖流在体内的“丹穴”盘桓撞击，须臾便化作“电击”，喷涌激荡，旋自“昆石”逆经而上，直冲“谷实”，越“窈漏”、“玉门”，夺“龙门”而出，直冲“百会”。
那“电流”刹那间发散到四肢百骸，明珠只觉全身的毛孔张开，气血奔流，滋滋有声——那一霎，从头到脚的血液如同被换了一遍。
大脑就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却又一片空白。
明珠终于从“天眼”那黑暗的惊恐中挣脱出来。
阳光穿透雾霾。乾坤朗朗。
环顾四周，车流如织，行人穿梭。
身边的小兰和小红、小玉仍然捧着手机在指指点点。
无人觉察她的异样。一切依旧，仿佛时间不曾流逝。
明珠只觉口干舌燥，面颊发烫。伸手试向腰间，已是香汗淋漓。右脚的拇指也不知何时痉挛了起来，她悄悄弯下腰，缓缓地搓揉足弓。
红线挂着的吊坠在俯下的胸前来回飘荡，明珠伸手整理好，重新塞进胸衣，手抚胸口，一颗心兀自砰砰乱跳。
这短暂的一瞬，她仿佛由生到死，又死而复生，走过了漫长的一个轮回。
而此时的明珠虽然几近虚脱，周身却沉浸在一种无以言状的美妙感觉中。
那正是她曾经体验却又再未有过的，令她魂牵梦萦的——
“一片温暖祥和而又无比滋润的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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