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潼推了笔记本自沙发上站起来,“我陪你去。”
沈渔看着他,有所犹豫。
“就在车上等你。”陆明潼揣上烟盒和火机,“我出去透透气。”
陆明潼自发地承担了开车的任务。
往副驾上看一眼,沈渔抱着那礼物袋子,神情与赶考没两样。
“你说,我是交给秦叔叔就好,还是直接交给我妈更好?”
“姐姐,你送礼去的,不是砸场子。阿姨再不愿意见你,不会在这种场合给你难堪。”
沈渔根本没听进他的话,仍旧自己琢磨着:“……算了,还是给秦叔叔吧,反正心意送到了就行。”
“……”
开车过去二十来分钟。
到时,现场正要散席。沈渔怕秦正松看不见微信消息,直接拨的电话。
秦正松问她:“要不要上来敬杯酒。”
“不了不了,您把礼物拿去了我就走。”
“那你在大堂坐着等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沈渔下车以后,陆明潼点了一支烟,坐在车里等她。
车停在酒店对面的路边,临时停车,打着双跳。
没一会儿,他看见沈渔从酒店里出来了。
然而,走在她身旁的并不是秦正松,而是叶文琴。
两人顺着正门这条路往前走,走到尽头,拐了个弯,到旁边那条僻静的小路上去。
陆明潼便启动车子,驶离这一段路,准备另找个停车的地方。
叶文琴下楼来取礼物,解释是秦正松这时候被宾客缠住了,脱不开身。
沈渔辨不清这解释的真假,终究,叶文琴不排斥见她,她就头脑一热地请求,给她几分钟时间,单独说两句话。
沈渔眼角余光打量叶文琴。
她今天穿一条黑色裙子,妆发稳重又不显老气,极有气质。路灯下,脸色泛红,应当席上喝了不少的酒。
她遗憾自己没亲身见证,但也高兴不管有没有她,叶文琴今后的生活都是确定无疑的喜乐平安。
沈渔迟迟不语,难得,叶文琴也不催她。
步子放得慢,昏暗灯光下,两人脚步一声叠一声。
许久,沈渔才低声开口,带笑意说道:“妈,我知道我从小成绩不怎么好,做事也不灵光,一直不是您心目中能令您骄傲的那种女孩。您受了委屈,我帮不到您;您想扬眉吐气的时候,我却做了个灰头土脸的工作。如今,我谈恋爱,又完全伤害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情分……”
她一字一句的,恳切,不带一点怨怼地剖白:
“我知道您对我为什么会答应跟陆明潼在一起的过程,肯定没有半点兴趣,所以我也就不废话了。
“我绝对不会放弃陆明潼,不管您是否认同这一点,陆明潼是无辜的。我确信他是那个能陪我一直走下去的人。当然,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如果到时候我不幸打自己脸了,那也是我活该。但此时此刻,我必须坚守自己的立场。
“您说得对,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所以,您不用原谅我,我也不会纠缠您,让您为难。
“但是,即便您不原谅我,我也永远爱您。在南城,在我这里,永远有您的一个位置。”
他们是那种再传统不过的家庭,长这么大,极少在口头上说“爱”这种话。
沈渔原本是带着笑的,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声音渐哑,但泪花在眼里,没晃下来。这是叶文琴高兴的日子,她不想触霉头。
她抬手飞快地抹去了,笑一笑说:“……我送您上去吧。”
叶文琴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打断她。
始终面色淡淡地,打量着沈渔——她只是过来送个礼物,却也特意打扮过,化了妆,戴了隐形眼镜,专门穿了条法式风格的碎花裙子。她小时候最讨厌穿裙子,更讨厌她时不时叫她淑女一点的耳提面命。
叶文琴平淡开口:“……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你再硬气点儿,我说不定还高看你两眼。这软趴趴的性格,完全随了你爸。你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那我也说两句。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性格,在我这儿,就没有后悔这一说,因为我但凡软弱一点,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这是我的原则。所以,我压根就不会考虑原谅不原谅,接受不接受。选择题是你做的,你想通了不用求着我原谅,这很好。各自把日子过好吧。你也不要后悔就行。”
人生无非食得咸鱼抵得渴。
求仁得仁罢了。
叶文琴扬了扬手,“走吧,我还得回去送客。”
她往地上看一眼,看见沈渔落后她一头的影子。
想到小时候沈渔说话和学步,都比别人要晚。后来上了小学,学字也慢,甚至更慢。她是凡事争先的性格,为此没少着急上火。
后来有次沈渔数学考试不及格,请了家长。
回家的时候,她拽着沈渔的手,走得飞快,一点没注意到女孩儿跟得踉踉跄跄。
最后,沈渔脚下一绊,扑倒在地,嚎啕大哭。
她这个女儿,小时候学东西慢归慢,但有个优点,就是很少哭,出去打针都呵呵笑,反应迟钝得很,跟小傻子一样的。
这一回,却哭得比感冒发烧更甚。
就扑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妈妈,你慢一点,等等我呀!”
这快被时光湮没的一件往事,突然叫叶文琴心头一恸。
要她说,唯一后悔的事,是两人还在朝夕相对的时候,合该慢一些,不催,不急。
等一等又怎样呢?
现在这急景凋年,她们要走的路都不在同一方向。
想等,已经没处去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