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停了下来,长生也蓦然自幻像中惊醒过来。他只觉得嘴里发苦,口中俱是鲜血的味道。他忍不住吐了口口水,幸而吐出来的口水不是红色的。为什么看见的事情越来越真实?似乎就发生在他身上。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长生还是幻生,他不仅看见幻生做过的事情,甚至连幻生心里想什么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喜儿小心翼翼地低唤着他:“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鬼知道他是怎么了,都是沙子的琴声作祟。他恨恨地想,也许应该禁止沙子弹琴。
他走进赏春阁,看见沙子正在试穿一袭大红的衣裙。那红不是普通的红,红得如此耀眼,看起来就象是刚刚流出的鲜血。衣裙的样式也是特殊的,衣袖十分宽大,腰间的衣带多得出人意料。沙子只是穿上这衣裙,轻轻一动,衣带便次第起伏,有风无风之间,似是寂寞难掩的心事。
长生的目光落在衣袖上的那个图腾,是被当成祭祀礼的图腾标志。他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衣服应该是祭祀的时候穿的。
目光缓慢上移,落在沙子的脸上。她的脸比前些时莹润了许多,虽然还是显得过于单薄,却也不至于象是初见时那样令人不安的消瘦。
他想她变漂亮起来。看来真是佛要金妆,人要衣装啊!但这漂亮也是有限的,不似冯婉那样艳丽逼人。
沙子一眼看见他,眼中掠过一抹喜悦之色。只是这抹喜色藏得很深,若不仔细去看,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端倪。
两个人静静对视了片刻,长生才说:“你不怕吗?”
沙子一怔,“怕什么?”
“你还不知道?”
沙子摇了摇头。
原来父王还在隐瞒她。长生忽然有些可怜起沙子来,同是父王的骨肉,为何会区别这么大?她毕竟是自己的姐姐,十七年来,一直被关在塔中。他道:“你就要被当成祭品献祭了,这件衣服就是祭祀的时候穿的。”
沙子呆了呆,献祭?她轻声问:“我会死?”
长生点了点头:“你会被烧死,这是楼兰历代的规矩。”
烧死?!沙子不由后退了几步,坐倒在椅上。她一直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忽然让她离开高塔,从小到大,她都知道自己是个妖孽,所以才会被关在塔上。本以为父亲终于想起了骨肉亲情,却原来是为了将她当成祭礼。
她转头望向身后的徐嬷嬷,徐嬷嬷一言不发。原来,连徐嬷嬷也知道一切。她轻声问:“是真的吗?”
徐嬷嬷点了点头。她的心便一阵剧痛,为何从小把她养大的徐嬷嬷明知她会被烧死,竟也不告诉她呢!
为何他们都如此恨她?
长生看着她小小的面颊一下子变得苍白失色,不知为何,心里竟觉得十分不忍。若是就这样被烧死,那岂非太可怜了?
他伸出手拉起沙子的时候,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心里所怀着的死一样的悲壮。“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知道自己会受惩罚,也许会被再次鞭打,不过他不在乎。人活着总是要任性个一两次吧!若是只是那样循规蹈矩的活着,这生命根本就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