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厉医曹却并未出现,反是玲子出现在了韩曼儿面前,待狱卒离去之后,小丫头扑入韩曼儿的怀中:“小姐,你千万不能死,你将来还要回邺城看老爷和夫人呢。”
邺城!韩曼儿这才记起,自己在这个时代还有个家,还有父母亲人。
“小姐,不管你去哪里,玲子都会跟着你的,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做一世的姐妹,不是么?”说到这里,小丫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玲子!韩曼儿感动的握紧了她的小手,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小姐,你要为老爷和夫人活着,要为你自己活着,也要为玲子活着,答应我!”
韩曼儿已经说不出话了,玲子的话刺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部位,让她在一瞬间放弃了她原本坚持的坚强外壳,她要活下去,哪怕是以一种屈辱的方式。
玲子离开后,韩曼儿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重回现实之后,她突然想到,假如自己无法减罪该怎么办?
这并非不可能。一想到那只在幕后给自己制造罪名的黑手,韩曼儿的心中就难得安宁,厉医曹虽然正直,却的确不是一个有势力的官员,单靠他很难保证官府对自己网开一面。
韩曼儿突然想写些东西,想把自己所知道的医学知识留在这个时代,假如自己真的过不去这个坎,那就让这些文字替自己说话吧。
通过“九爷”找来纸笔,韩曼儿借着牢房里昏暗的光线写下了第一个字。
第一篇是关于伤寒诊治的。中医在这个时代尚未形成完整的体系,对伤寒这种流传极广的疫病更是毫无办法。韩曼儿将后世所总结的有关伤寒成因、防治手段、现有药方等等分系统的写了下来。
如果历史不发生大的改变的话,有关伤寒诊治的最早论著、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要到三十年后才能出现,而那时的中国大地,早已因为战乱和疫病的双重摧残而一片萧索。
第二篇是对“问诊四法”的详细论述,这之后则是写得很杂,包括了防疫、针灸、妇科、外科、等等,甚至还提到了中医教育的不足之处。
韩曼儿一连写了五天,每天休息不到三个小时,巨大的脑力消耗导致她的精神极度亢奋,到最后根本无法合眼了。
第六天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篇,韩曼儿用布将那摞糙面纸小心的包好,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隔壁的“九爷”这些天一直在观察她的举动,此刻见她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心下嘀咕道:“真是个奇怪的小子。他就一点都不怕杀头吗?”
韩曼儿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有些自豪,有些伤感,有些期待,也不乏恐惧,各种各样的感觉撞击着心灵,她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用手支撑着不让自己躺下,韩曼儿仰头看向那道从小窗中射进来的自由之光,心情渐次平复。
又过了三天,终于有差役来提她过堂了,这一次是正式的宣判。
韩曼儿被带到堂上时,一眼就见到了杂坐在众多旁听官吏中的厉医曹,然而对方的脸色阴沉,这真是一种不详的预兆。
早已程式化了的惊堂木过后,堂上那位孟县令喝道:“经有司周密侦讯,闵家小姐被杀一案已有定论,下面便是对犯人韩念宇、齐三的宣判。”
一个佐官走到堂前,展开判书念开了,说是韩念宇图谋闵家钱财,便伙同齐三绑架了闵家小姐意图勒索,不料作案期间遭人质反抗,将人杀害后又毁容埋尸,幸被官府侦破,韩念宇作为首犯应处斩刑,齐三为从犯减罪一等,流放三千里,云云。
判决一出,堂上堂下顿时响起一片议论之声。有惋惜闵家小姐的,有愤恨韩齐二人残忍的,有质疑判决不公的,也有高呼内有冤情的。各种声音纷纷攘攘,看来的确有很多人不了解内情,相信了官府的判决。
韩曼儿听着这满堂的喧嚣,看着堂上那位大人得意的胖脸,忽然涌起一种极度无力的感觉。
虽然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依然是如此的不甘心,对这高大气派的公堂更是充满了痛恨。什么叫暗无天日,什么叫草菅人命,这些在后世常用来形容古代黑暗政治的词汇,她算是全都体会到了。
不时有叱骂声传入耳膜,刺激着她早已脆弱的神经,韩曼儿忽然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身上的伤势一直在折磨着她,过去几天的写作更是耗尽了她的心力,眼看污名压身,韩曼儿的精神终于坚持不住了。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呼喊:“他是冤枉的!”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就见一道娇小的人影冲出围观的人群,朝堂上的韩曼儿扑了过来。
那是玲子,小丫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冲破差役的封锁到了韩曼儿的近旁。
人群中立即有人高声响应,并且呼喝着向前推挤,差役们猝不及防之下,拉起的封锁线立刻土崩瓦解,大股的人流随之涌入,大堂内的秩序顿时大乱。
几个人冲到韩曼儿身边,其中一个胡子大汉扛起她便往外冲去,将扑过来阻拦的差役打得七歪八倒,终于冲出大门,将主仆二人送上一辆马车,立即向城外飞驰而去。
韩曼儿依旧处于昏迷之中,胡子大汉将假须撕下露出本来面目,竟然是乔装改扮的孙康。
孙康细细察看了一番韩曼儿的伤势,忽然怒道:“那狗官竟敢这样折磨曼儿!真是该杀!”
他说这话时目露凶光,整个人都变得杀气腾腾的,把一旁的玲子吓了一大跳,心道孙公子本来挺文气的一个人,没想到发起火来会这么可怕。
马车顺利的出城,驶入一个庄子,最后在一间院子前停下了,就见门前早有一个黑大个在等候:“人救回来了?”
见到孙康怀里的韩曼儿时却“呀”的一声道:“怎么是个男的?”
孙康哭笑不得:“此事以后再说,烦请张兄弟去请个郎中来给这姑娘看看吧。”
张飞这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撒腿跑开。
当晚韩曼儿便恢复了知觉,乍见孙康时颇有些惊讶,几番对话才知道是玲子不甘心她蒙冤,便拿了玉佩来寻张飞相帮,却不料孙康也正好下山到此,才有了大堂上那一幕。
韩曼儿感激道:“多谢孙大哥。”
她能看出孙康对自己的怜惜和痛心,也对这男子的痴情十分感动,然而此刻的她依旧没能迈过心中那道坎,更没有做好接受一份新爱的准备。
虽然暂时脱离了牢狱之灾,却又重新陷入了感情迷雾,生活真是一刻都少不了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