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可可拖着行李箱,风风火火来到手术室外时,姜遇桥正坐在走廊长椅上,神色空茫。
男人穿着那身熟悉的白大褂,双肘撑着双膝,腕骨明晰的手垂下,头微微低着,在走廊冥凌不清的灯光下,眸光黯然,周身散发着几分颓败。
听到声响,姜遇桥微微侧眸。
在对上钟可可视线的那一瞬间,眼神意外地闪烁了下。
小姑娘穿着一身浅色的长款羽绒服,毛绒绒的领子围着她白皙软糯的小脸,晶莹漂亮,但神色又是遮掩不住的紧张。
姜遇桥心口微滞,起身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指尖,“怎么突然来了?”
大概是忙了很久都得不到休息的缘故,钟可可清晰看到,他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
心仿佛被谁掐了一下。
钟可可有些难受地看着他,“遇桥哥,叔叔怎么样了?”
“你都知道了?”姜遇桥声音很沉。
“知道了,”钟可可点头,“路上碰到楚雪,楚雪跟我说的。”
姜遇桥牵着她的手沉默下来。
就算不说,钟可可也能看得出来,情况不太乐观,虽然姜远和姜遇桥关系如此,但他也还是他的父亲。
气氛莫名凝固。
钟可可犹豫几秒,过去抱住他,姜遇桥出于本能,做出迎合的姿势。
初春的颐夏还泛着寒,冻得羽绒服布料发硬,姜遇桥轻抚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定下神来。
钟可可本想安慰他的,却反而听到他开口,“可可,这边现在不太安全,不然你先回学校?”
“……”
钟可可稍稍退离,“我不要。”
姜遇桥唇线抿成一条,严肃地看着她,“可可,我没在和你商量,现在情况很严重,曲庆周跑了,没被抓到,你留在这里会很危险。”
钟可可眼神倔强地看着他,“他是来找你的?”
姜遇桥轻点了下头,顿了顿道,“应该是来找我的,但是碰巧遇见我爸,我爸认出他,就冲上去想要抓住他,两个人撕扯起来。”
后面的不用说。
钟可可心里也有数。
其实她早就设想过这一天,只不过没预料到会这么快发生。
“遇桥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钟可可笑了下,“但是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不然我十三岁那年,也不会偷偷跟着你去林州县。”
林州县,紧邻童安市的小县城,当年曲庆舟躲避的地方。
也就是在那里,姜遇桥认识了曲心随,正是在那里,曲庆周把一块残破的玻璃从楼上推下来,下面站着的,刚好是他和劝他回家的钟可可。
当时钟可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求着付远航带她去林州县找姜遇桥。
结果就发生那样惊险的一幕。
情急之下,姜遇桥把钟可可紧紧护在身下,两个人的手臂牢牢抱在一起,摔在地上,这才有了后来两人同一个位置的伤疤。
从那之后,姜遇桥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钟可可。
之前,钟可可不懂为什么。
可等她慢慢长大,她才明白,那是姜遇桥不想牵扯她。
但没用的。
她已经选择和他在一起,就不可能退缩。
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的小姑娘,姜遇桥忽然哑住,他们太了解彼此,反而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钟可可把他推开,后退了两步,“看你的样子也熬坏了,我去下楼给你买点儿吃的。”
像是生怕他反对似的。
钟可可转身就走。
姜遇桥伫立在原地,看着她玫瑰金色的行李箱,陷入深深的沉默。
担心姜远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更多的是担心钟可可。
平静的生活刚向他铺展开美好的一面,他无论无论如何都不想打破。
……
从楼上下来,钟可可直奔一楼的便利店,买了两瓶牛奶和面包,还有一些零食,去柜台那边付钱。
老板娘正嗑着瓜子,跟人打电话,“哎,你都不知道,今天场面有多吓人,那个被捅的老板啊,据说还是我们医院医生他爸。”
“是啊,被捅了好些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听说是有旧仇。”
“谁知道呢。”
“也只能等着公那边尽快抓吧,不然人心惶惶的,想想都害怕。”
钟可可唇瓣不自觉抿着,把零钱拿出来,“老板,结账。”
回去的路上,钟可可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她知道姜遇桥在担心什么。
也不是不害怕。
只是比起害怕,她更怕一个人躲起来,把姜遇桥留在未知的恐惧里,那种感觉,比要她死还难受。
所以,她本能地选择留下来。
两个人熬,总比一个人好吧。
反正情况也不能再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