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说灵山高千尺,难觅一朵红蔷薇……”
褚怿吃面的动作一顿,容央吃面的动作也一顿。
长街空杳,老妪的歌声里也有空而杳的温暖和柔情。
褚怿敛神,把面搅拌两下,低头吃起来。
容央努嘴道:“好久没听人唱起这首歌了。”
褚怿吞下一口面,道:“以前听过?”
容央道:“小时候,嬢嬢唱给我听过。”
褚怿垂睫,继续低头吃面,没再多问什么。
容央默默听了会儿,也开始低头吃面。
余晖宁谧,两人静静地吃着面,听着歌。
“我要去瓦子里看戏!”
夜幕笼罩摩肩接踵的汴京城,一家家的灯火如川曼延,褚怿把大袋小袋交给百顺,再转眼时,容央已钻入人海不见。
褚怿忙往前去追。
人海汹涌,欢声鼎沸,容央流连在五光十色的灯影里,手臂突然被人从后抓住,转头,对上一双颇藏愠意的黑眸。
褚怿蹙眉:“不怕再把自己弄丢?”
容央眨下眼:“你又那个没用的小内侍。”
褚怿一时不知该恼该笑,手往下滑,就势把那只小小的手牵住:“的确不是。”
掌心一热,是他宽大的掌心贴上来,十指交握,掌心相抵,容央一震,别开头试图挣开,却反被握得更紧。
“看什么戏?”
褚怿四平八稳,“南戏,傀儡,皮影,还是杂技?”
容央被他牵着往前走,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此刻只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在他俩身上,脑海里嗡嗡的。
“都、都行。”
褚怿目光在前,闻言笑:“那就去看皮影,看《三英战吕布》。”
容央一看竟要去看那些打打杀杀的,立刻回神:“不不,不看那个,看杂技吧,城中不是有什么象棚吗?”
褚怿噙笑:“棚里除象以外,还有黑熊长蛇,不怕?”
容央眼神闪烁:“都是笼中困兽,有什么可怕的。”
街市喧哗,两人穿过人潮,走入锣鼓喧天的象棚中。
城东这座象棚乃阖京最大,足能容纳数千人,入内后,外围是小商小贩探博卖卦,内围则设置大小勾栏,栏内有锣鼓各数队,彩旗三四十面,正借着如昼彩灯,上演各式节目。
此刻人声最鼎沸处,乃是一队人驾象登场,招展旌旗下,六头大象头尾相连,昂首阔步走入场中,象背上各坐一人,裹帽执攫,底下一众紫衫仆从,敲鼓鸣锣。
容央心神沸腾,不由定睛细看,然而人墙太高,一时竟看不痛快,当下便有些懊恼,没事先吩咐底下人来置办座位。
仰头去看褚怿时,对方一脸云淡风轻:“摩肩探颈,跂踵相望,也是在高位时体会不到的滋味乐趣。”
容央蹙眉,心道你那么高,连个眼皮都不用多抬,自然是无她这等“矮人”之扰。
还什么也是滋味乐趣……那他倒是也探个脖、垫个脚乐一乐去啊!
容央赌气不看了,要去外面装潢精美、服务齐全的云梦斋听伶人唱曲儿。
褚怿不挪脚,淡淡道:“哪有少爷领着自家丫鬟去那烟花之地听曲儿的。”
容央扬声:“你还真拿我当你丫鬟了?
!”
褚怿勾唇:“那就更不敢领着夫人去了。”
容央被“夫人”二字弄得脸上一热,便在这时,人潮突然骚动,场上骑象的艺人开始往场下抛彩球,抢中者,能入场内同大象嬉戏互动。
一片人海刹那间追逐着彩球东起西伏,容央眼看被挤走,褚怿横臂一揽,把人紧紧搂至胸前。
两人胸腹相贴,彼此的心跳几乎撞在一起。
耳畔的喧嚣仿佛一瞬间消失。
容央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挣扎无果后,含羞斥道:“你抱我!”
彩灯里,褚怿一双瞳眸黑亮:“嗯。”
话声甫毕,人海又是一波浪涌,褚怿把人抱紧,突然一转身朝外而去。
象棚外,残光斑驳,人声寥落。
光线黑暗的角落里,旌旗飘舞,褚怿抱着人抵在木柱下,低头:“那日兴国寺后山的歌,是你所唱。”
容央人被他搂着,耳畔被他低热的声音侵占着,一颗心咚咚急跃:“是……又如何?”
褚怿:“我想听。”
容央纤睫乱扇:“听什么?”
褚怿头更低一寸,声音也低下来:“你的歌。”
象棚里,欢声如潮起落,间杂锣鼓嘈嘈,丝竹寥寥,容央心慌神乱,突然间想起傍晚在小摊上听到的童谣,便敷衍地唱道:
“灵山卫,灵山卫,几度梦里空相会。
未曾忍心搁下笔,满纸都是血和泪……
“灵山卫,灵山卫,多少情系天涯内?
日日空见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
“灵山卫,灵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
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一曲唱罢,万籁俱寂。
褚怿的视线往下移,之后,一双唇也缓缓地往下落。
容央忙偏开脸。
褚怿笑,把人搂紧,就着那已然红透的脸颊用力亲了一口。
“啵——”
象棚之内,焰火喷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