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然。”
褚怿念一遍这个名字,向李业思确认,“探花郎?”
李业思答:“是。”
褚怿脚下生风,径直往署衙外走:“何人举荐的?”
李业思匆匆跟上:“吴大人。”
褚怿沉默。
李业思看一眼褚怿脸色,敏感地道:“将军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宋淮然代替刘石旌参与终审,于褚家而言,算是最有胜算的一步棋,吴缙这一荐,应是功不可没。
褚怿:“没有。”
李业思:“……”
总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百顺等候在马车前,把褚怿盼出来后,扬声便嚷道:“郎君,今日殿下请您去广聚轩快活快活!”
这一嗓子实在嚷得扎实,署衙外守门的、路过的齐刷刷注目过来,李业思都臊得脸热。
褚怿上前把百顺脑袋一拍,唇边倒是有笑,上车。
百顺很受用地承受下这一拍,往车里问:“是现在就过去,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
褚怿:“回一趟侯府,完事后过去。”
百顺料想是有事要找四爷商议,诶一声,辞别李业思后,立刻也爬上车去,吩咐车夫扬鞭走了。
刘石旌是终审的最大隐患,这一患,务必要赶在三司开堂前解决。
抵达忠义侯府后,褚怿径直往四爷褚晏的住所走,及至院外,突然跟一人打了个照面。
这人实在不该出现在侯府。
褚怿停下,表情显然有点意外。
那人亦猝不及防,赧然地垂低了头。
“悦卿哥哥。”
有风吹过墙外的一丛幽篁,天是阴的,沙沙竹声如秋雨骤至,林雁玉颔首在竹下行礼,形容憔悴,弱不胜衣。
褚怿看着她紧颦的眉心,点头致意,越过她走入院中。
林雁玉愣了愣,回头时,他人已飒然走远,拐入走廊不见。
“林姑娘……”护送她出府的丫鬟低声道,“时候不早,我们走吧。”
褚怿屏退百顺,走入褚晏书房。
褚晏性情落拓,素来极少在书房度日,今日却破天荒地端坐于桌案后,手执书卷,一派端庄肃然。
褚怿进来时,他一双眼从书后挪出来,见是他,挺直的肩背明显耷拉下去几分,声音懒散而讥诮:“这个点进来,那八成是碰上了。”
褚怿也不遮掩:“是,碰上了。”
语毕,就着一把圈椅坐下,索性敞开来问:“她来找四叔做什么?”
褚晏淡声:“放心,不是对不起你的那档子事。”
褚怿斜乜过去。
褚晏把书扔开,笑笑。
褚怿推测:“林府出事了?”
两家曾经有过定亲的意思,如果不是正事、大事,林雁玉不可能只身造访侯府,且还是造访四爷。
褚晏一叹:“林大老爷贿赂上官岫,金额巨大,半月前被逮走的,人现在还刑拘在台狱,照林雁玉的说法,素日里就多病,只怕撑不了几日了。”
褚怿默然。
褚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摊上这么个表舅,亏得是没把亲成成,不然,可有你受的了。”
褚怿面无表情,显然不愿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聊,褚晏识趣地收住:“得,帮总还是要帮的,不然老太太那边不好交代,看在你为府上开枝散叶费心费力的份上,这点事,老四叔就替你料理了。”
褚怿抠最后那一句的字眼:“替我?”
褚晏不耐烦了:“那难不成是我老舅?”
褚怿:“……”
行吧。
薄暮笼罩盛京时,嘉仪帝姬赵容央正坐在广聚轩雅间的廊室里等人,赏景。
广聚轩临大街,日暮时的街市最是繁华熙攘,容央吹着暮风,默默观人间烟火,听雪青在耳边汇报今日朝中的大事。
官家这次让赵彭跟着吴缙一起监审,在众人意料之外,但细细一想,又着实是情理之中。
往些年赵彭就一直被当做默认的储君栽培,今年则先是跟官家一并主考殿试,后是全权负责接待大辽使团,眼下参与这桩朝堂大案,看似破格重用,实则水到渠成。
毕竟只要吕皇后还诞不下龙嗣,那赵彭就是官家唯一的嫡子。
作为唯一的嫡子,为父亲分忧国事有什么不可的?
容央欣慰,复又问起主审分别是哪三人,当得知御史台的主审官员竟是春闱时一惊四座的探花郎时,惊诧得眼睛瞪得浑圆。
“他!”
容央一声惊呼。
雪青只道是那少年郎一下蹦得太高,吓坏了殿下,忙也先附和着那可不是,然后开始阐述他之所以能担此重任的种种缘由。
而容央所想的却是——
赵彭监审,宋淮然主审……那那三司会审的场面……
不知是谁气惨了谁呢?
正唏嘘,廊室底下突然一阵喧哗,间杂不堪入耳的叱骂声,容央眉一蹙,循声看去,脸色越发冷然。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少年郎被三五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拽出一间店铺,踹倒在地。
残阳斜铺,不偏不倚铺在少年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庞上。
素白如玉,眉睫黑如黛山。
精致而虚弱,令人望之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