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退下吧。”丁一冲着王越三人抬了抬手,开口笑着说道,但愈是如此,边上徐主事愈觉得丁某人是得了失心疯。自己的门人弟子把锦衣卫干翻了,这只有一个秀才功名的丁容城,居然还脸带微笑,这不是失心疯是什么?不是失心疯难不成还是羊癫疯么?
秦授倒是很冷静,连绣春刀也没拔出来。
不单是因为王越几人身手利害,而是到了锦衣卫千户这位子,还要靠拔刀出来吓唬人,那也实在太没有官威了。并非人人都有丁某人那嗜血的性子,那总是一刀在手,方才觉得畅意的癖好。
“丁容城,此事就作罢吧,某也不教人封你府第。”秦授看着丁一,冷声道,“不过你指使门人弟子公然殴打官员,某也当如实上报!”他的意思,是要把这架拉到于谦和卢忠的层面去打。
却听丁一仍旧是那面瘫式的微笑:“你走不了。”
“敢挑衅丁某的人,从来没有人可以不付出代价的。”丁一冲着秦授说罢,又向徐主事抬了一让,笑道,“请茶,这是皇帝给的茶叶,有点老了,但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徐兄不要嫌弃才是。”
徐主事差点被呛到一口茶喷出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这么用的么?后面还加句“不要嫌弃才是”!丁容城这不是一般的疯啊!不过听得是御茶,徐主事硬憋着那真没敢喷出来,不然的话,不是就说明自己听着是御茶,故意嫌弃么?
秦授刚想质问丁一,却见边上刘铁和吉达从腰带里抽出一块铜牌来垂于腰间,那铜牌的样式秦授自然是知道的。不就是国土安全局衙门的腰牌么?秦授又不是傻瓜,一时间脑里转了千百回,为什么这两人刚才一直没有出手?
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出来,宣称要带自己回去问话,那么这事便一早就告一段落了。
特别是刘铁,秦授认得是他去报与丁一知道,而在丁一来之前,秦授就故意耍着泼皮性子,胡说八道给丁府难堪的了。为何当时刘铁不出来把自己带走?哪怕丁一回来了以后,那个叫王越的秀才几次想出手了。刘铁仍然没动静?
秦授越想越不对,刘铁等人出手,是在丁一让他跪下之后。
突然间秦授只觉有股寒气有后背升起,因为他想到了在奉天殿被丁容城一刀枭首的前任锦衣卫大佬马顺!当时丁如晋就是喝令马顺跟他回去问话,然后马顺拒绝。紧接着丁一才出刀取命的。
又想起那些京师之中被丁一在雪地里屠狗一般杀了的混混,杀完了人丁一想的不是毁尸亡迹。而是堂堂正正去顺天府报案。说是有人公然刺杀朝廷命官,必是通敌卖国,那些混混不但命没了,连家人也被拘了去。
也就是说,丁某人敢做下来的事,必定是占了理的。
秦授愈想愈加心寒。看着丁一在与徐主事讨论着御赐茶叶,眼光移到丁某人身上,看到丁一腰间,秦授心头一沉。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全身颤抖着如同筛麦子的筛子一般。
因秦授看到了丁容城腰间的玉带!突然想起京师保卫战的期间,景帝曾赐予丁容城的玉带。看那款式,应该就是御赐之物了。这丁容城真是丧心病狂啊,御赐之物他居然就这么穿戴在身!
这年头的官员,还没到国朝亡国时期的满清一样那么奴颜婢膝,特别是文官,还是有点风骨的,例如丁一这般把玉带系在腰间,他敢用,文官就敢当看不见,不见得就要跪拜。当然,象丁一这样的基本是没有的,景帝赐给于谦的东西才多呢,于大人也没敢用,空出一个房间堆着,连赐下的银锭都堆放着,要换丁一,指不准早花掉了。
但文官可以当没看见,锦衣卫不能啊。
锦衣卫说白了,就是皇帝的家奴!
包括锦衣卫在内,上直亲军二十六卫就是皇帝的直属亲军,任免皆出皇帝的命令裁决。基本锦衣卫都指挥使由谁担任,都是内廷的各方势力博弈之后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王振在位时,马顺拼命拍王振马屁,本来就是他马顺的恩主啊。厂卫任免,内阁和六部绝对是无权干涉的,因为厂卫本身就是监督外朝大臣的,如果内阁和六部有权力来任免的话,这样权力制衡都成立不了啊!那皇帝还能指望厂卫监督外臣?
若是徐主事,便是丁一点明了这是皇帝给的玉带,人家要是硬骨头,照样不理,怎么着?别说御赐之物,就是皇帝,于谦和李贤这些大臣,不是一样当面照着还是狂喷么?还会在意这条玉带是皇帝给的啊?还指望于谦和李贤,看见这玉带,识得是御赐之物就立刻推金山倒玉柱拜下去么?那是做梦吧!
于是这里就出现一个问题,文官这等外朝大臣可以讲究风骨;但秦授这种锦衣卫呢?本就是皇帝家奴,难道还有不奴颜婢膝的家奴?这是要奴大欺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