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丁一做了两份卷子,张和看了,倒也还满意,本来对于丁一请求归家自学,已有些意动了。谁知傍晚时分,胡濙家里来了个管事,一进来见着张和,便是跪倒就拜,口中称道:“张先生慈悲!救救我家老爷!”说着泪涕齐下呈上书信,张和眼睛不好,拆信凑到烛边看了,便将那信引了火,教人送那胡家仆人出去,却从此不再提放丁一回家的事宜。
因为胡濙的信上说得分明,若丁一不中,他那老骨头就要埋在广西了。
不论是为了帮胡濙还是为了让丁一能进士,张和都觉得没有理由让丁一这几天舒舒服服地过,于是丁某人又重新进入被学霸蹂躏的时期。似乎还觉得不够,第二日周旋和刘俨这两位状元学霸也来了,连丁一那忙得没空串门,让自己管家有事解决不了就来找丁一的二兄商辂也一并杀到!四大学霸开始轮番狂虐丁某人。
并且丁某人稍一反抗,商辂就摆起兄长的架子训斥,张和拿起座师的面脸训斥;刘俨、周旋就来和丁一说劝学篇……总之,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一日睡不足三个时辰,醒了就做题,吃饭时还不时考经义,去更衣蹲久,便有人在外面高声问道:“行李之往来,如晋,接下去若何?”
这是贴经题了,不过先前被虐了年许,丁一这倒也是答得出,“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
丁一面对万马千军,腿肚子没颤过,被这些学霸虐得真想跳进茅坑里自溺!万幸他想起自己怎么也是能横渡长江的水性,一会淹不死还弄一身阿堵物,那真是太不划算,方才无奈地断了这念头。
他是无比后悔自己当时和景帝谈时,找的这个烂籍口。
至于中了进士当总理大臣也好,当首辅也好更为名正言顺,也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不住地在心里悲叹:何其太蠢?枪杆子里出政权啊!什么狗屁进士?只要麾下十万火铳,天下任我纵横!东平倭狗,北镇罗刹,南……
此时却又听着商辂的声音在茅坑外响起:“如晋,何谓之和?速答,否则为兄便投石入内!”这真是至恶毒的威胁了,这年代的厕所是露天里,下面一个大池子,上面是蹲位,要让他投石子进来,掷中了还好,没掷中抛进池子里,那就溅得一身都是了!
也不知这连中三元的商某人,哪里来的童趣!
但丁一却也只好屈服,有气无力地答道:“二兄住手!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出则无敌!”商辂在外面却又来这么一句。
丁一愣了一下,于是外面又在威胁要掷石入来,在这巨压之下,丁一脑筋转得极快,马上便答了出来:“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喂!哪有人这样无头无尾摘四个字出来的?”
于是消停了几息,过了片刻,外边又传来周旋捏着鼻子的声音:“拟作殿试策问:汉唐以来兵制,以今日情势证之欤!”这是要叫丁一做策论了,殿试的模拟题。
丁一感觉封建朝代真的没有人权!
他不开口了,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谁知外面周旋捏着鼻子说道:“唉,说过多少次了?无论如何,开卷便写上诸如‘臣智识愚昧,学识疏浅,不足以奉大问’的句子,而后方自去破题……”
丁一突然开始考虑,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忘记会游泳这个事实?若是能忘记,说不准往这茅坑一跳,也就一了百了好了!不过想想这么弄也死得太窝囊了,要不学卢忠装疯算了!装疯也不失一个好主意!丁某人可是学过犯罪心理学的,绝对装得比卢忠更象疯子!
这时却听商辂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刘兄过来,你我协力,将那大石搬起投将入去……”
“且住!”丁一不得不打消装疯的念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臣智识愚昧,学识疏浅,不足以奉大问……”
其实,丁一的解元,除了没有商辂掺和进来作弄之外,也差不多是这般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