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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斋普尔 1904,光绪三十年,甲辰(1 / 2)

 “你我不过见过一面,一见钟情?我反正是不信。”

“我也不信。”

1904年秋天,当父亲傅荣在书房里宣布他已经从众多的提亲者中挑中了顾灵毓做自己的乘龙快婿时,傅兰君立刻大声说不。

“我不喜欢这个人,不要嫁给他!”

傅荣吓了一跳,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人?你跟他见过?”

傅兰君咽一口唾沫,开始诋毁顾灵毓:“两个月前我们在印度见过,他这个人,举止粗鲁,不讲礼数,对女人也不够礼貌……”

傅荣却“扑哧”笑了:“你们还真见过,这小子来提亲的时候跟我讲,他在印度和你有一面之缘,因为嘴上不肯吃亏得罪了你,原来都是真的。这小子倒也坦诚。”

原来他早一步认了罪!这下无论傅兰君如何诋毁他都没什么用了,她只能剖白心迹:“我不想嫁给他,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这下轮到傅荣惊讶:“是谁?读书时候认识的?”

傅兰君心一横:“您认识的,您第一次在宁安做知府的时候,衙门里的儒学教授,他有个儿子,叫南嘉木。这次我去印度时遇到他了,实话跟您讲,我心里早就有他了。”

傅荣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允许!”

父亲还从未这样疾言厉色对自己说过话,傅兰君吓了一跳,她霍地起身:“为什么?您当初和南先生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南嘉木是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虽然家道中落了,可是他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前途未必会比这个顾灵毓差,更何况……”

更何况他和自己两情相悦啊,在印度,他送她玫瑰,那芬芳的花香至今仍在她的心里萦绕。

傅荣冷笑:“是啊,他什么都好,可惜偏偏有一点不好——他就要结婚了,可惜新娘不是我这傻女儿!”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傅兰君呆愣在原地:“您说什么?”

一张大红的喜帖被丢到她面前。南嘉木真的要结婚了,新娘是一个叫夏瑾的,陌生的,与傅兰君毫不相干的女人。

那在斋普尔时他送给她的玫瑰算什么?她得去找他要一个说法!

南嘉木祖上颇有些家业,到他这一代虽然家业凋败,但还保留有一座几进几重带花园的大宅子,前厅无人,傅兰君径直闯到花园里。南嘉木正蹲在花坛前修剪花枝,他神情专注,朝阳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鎏金,他是那么英俊迷人,他的一切都让傅兰君着迷。

可是现在,他的身边有一个正在为他擦拭汗珠神态亲昵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便宜的日常洋装,头发剪到齐耳,与南嘉木十分相配,傅兰君怔怔地望着这一对璧人,直到南嘉木发现她。他直起身来,面带微笑礼貌地同傅兰君打招呼:“傅小姐,找我有事?”

南嘉木看傅兰君盯住自己身旁的姑娘,忙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

南嘉木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夏瑾,傅兰君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朵刚从枝头剪下的玫瑰。真稀奇,他们傅家花园里的玫瑰都已经谢了,南嘉木家花园里的玫瑰却还绽放如初。可不是,她怎么忘了呢,南嘉木的母亲最擅长培植玫瑰,当年他们知府衙门里的玫瑰,全赖南嘉木的母亲侍弄。

夏瑾接过玫瑰嗅了嗅,展颜对傅兰君一笑:“你好,我叫夏瑾,是嘉木在英国的同学。”

南嘉木亲昵地捏一捏她的肩膀,笑着对傅兰君解释:“我这次回宁安就是为了和夏瑾成婚,原本早该介绍你同她认识的,但之前她耽搁在英国没有同去印度。”

原来他早就是别人的了,那他还来撩拨她?那束红玫瑰的红化作了火舌,舔舐着她的心。可是她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傅兰君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走出南家坐上黄包车的。最终她什么都没问出口,她只是对南嘉木说:“我家的玫瑰谢了,料定你家的肯定还在开,所以来讨两朵新鲜玫瑰。”

她手里攥着那两朵讨来的新鲜玫瑰,是南嘉木刚从枝头剪下来亲手递给她的,玫瑰交接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背触碰到了她的手,扎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花在手里攥得太紧,刺扎进了肉里,钻心的疼,傅兰君终于忍不住坐在黄包车里哭出声来。

她哭得太专心,黄包车夫被她的哭声搅得心慌,飞跑起来想要尽快到达目的地摆脱这个棘手的客人。跑得太快,转弯的时候到底出了事儿,傅兰君只感觉到一下猛烈的撞击,紧接着是天昏地暗的感觉,她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昏了过去。

傅兰君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自己床边的顾灵毓。

他正握着自己的一只手,专心致志地用小镊子为自己拔去手指和掌心里的花刺。床头搁着一只小盘子,里面放着一堆酒精棉球,顾灵毓挑去一根刺,再用棉球小心翼翼地擦一擦为伤口消毒,棉球所过之处一阵清凉。顾灵毓微微低头侧脸,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他有舒展如鸦翅的剑眉。

此时的他穿了一身杏色长衫,温文儒雅,因微微侧着身,鲜红的辫穗儿在背后晃荡着。倘若你事先没有听说过他,倘若你不去看他手上的茧子,决计看不出他竟是个武夫,你只会觉得他是个读书人,或者世家公子。

当然,他也不能开口。

看到傅兰君醒来,他挑眉笑:“傅小姐真心急过门啊,自己坐着黄包车就飞奔进我家了。”

原来那黄包车好巧不巧,正摔在顾宅大门前,傅兰君气得肝儿疼说不出话来。

顾灵毓又是一笑,他把她的手塞到被子下,亲昵地掖一掖被角,口气暧昧:“你放心,我顾家肯定会用八抬大轿迎你进门的。”

傅兰君一口闷气好半天才舒出去,她问:“我的花呢?”

顾灵毓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你摔倒的时候扔了出去,被我一脚踩扁了。”

怒火上头,傅兰君霍地坐起来,一个巴掌招呼过去,被顾灵毓攥住手腕。顾灵毓拧眉看着她:“这就是傅家的家教?”

傅兰君冷笑:“我家的家教就是这么差,顾公子还是另觅佳人吧,别让我辱没了你家门风。”

顾灵毓“噗”地笑了:“我偏不,你乖乖养好伤,等着做我顾家的少奶奶吧。”

他站起身来:“刚才大夫看过,说你的伤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日就好了。我已经差人通知了岳父大人,过一会儿傅家会派人来接你。”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既进了我家的门,也就不要再惦记着别人送的花了,你要乖。”

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人!早在印度,他就已经有所察觉。傅兰君冲着他的背影喊:“我不喜欢你,你知道的。你娶我到底图什么呢?如果图我爹的权,你是军他是政,去讨好你的上级不是更好?协统是你在参谋学堂的老师……”

顾灵毓打断她,好笑又好气:“佟老师至今未婚,可没有女儿嫁给我。”

在傅兰君再次开口前,他又抢先截断:“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娶你,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喜欢你。”

傅兰君嗤笑:“你我不过见过一面,一见钟情?我反正是不信。”

顾灵毓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我也不信。”

傅兰君不明所以,顾灵毓突然转过身,向前走几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凑近到她的耳朵,轻声说:“小姐死了悔婚这份心吧,我可不敢把小姐的幸福假手于人。”

他眉毛上挑,一副志在必得的得意神情,傅兰君痛恨他这副表情,从印度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讨厌他这副表情!

两个月前,印度斋普尔。

站在风宫前,傅兰君向黛西抱怨:“来之前,我还以为斋普尔满城都是玫瑰。”

去年冬天,黛西邀请她来斋普尔相聚,信里写斋普尔又名“玫瑰之城”,她还以为黛西所说的“玫瑰”就是真正的玫瑰。她极爱玫瑰,是从母亲处继承来的花痴病,她怀着赴瑰丽梦境的心而来,如今美梦成空,怎能不失望?

黛西推卸责任:“我信里可没说玫瑰就指的是玫瑰花。”

这刁钻小英夷!傅兰君眼睛一瞪就要拧她耳朵,黛西忙求饶:“就算没有玫瑰,斋普尔满城都是花,你有什么好不满的?知足常乐,做人莫贪。”

可不是,正是花开好时节,斋普尔满城花木扶疏,无忧花红黄相映,万寿菊形如绣球,鹤望兰展翅欲飞,五色梅星点斑斓。盛开的花恰如二八的少女,哪个不俏,哪个不丽,然而十七岁的傅兰君是个犟种,她耷拉着眉眼,无精打采:“可我就是爱玫瑰。”

花香和雨浸润透斋普尔的大街小巷,好花好雨好地方,好人好景好年纪,正是因为什么都好什么都圆满,所以那点子缺憾就更扎眼,更让她耿耿于怀。托赖她的好出身,她长到十七岁,除了母亲的去世,还未曾经历过不如意,更不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句话后面隐藏着多少酸楚的秘密。

她们身后突然传来清越的男声:“斋普尔确实有过玫瑰园,数百年前由某位挚爱玫瑰的藩王兴建,后来藩王死去王室更迭,玫瑰园自然也就随之荒芜。古语说沧海桑田,沧海犹可枯,何况玫瑰呢。小姐太执着了。”

傅兰君回头望,一张英俊的面庞猝不及防闯入眼帘。这不请自来冒昧搭讪的是个极年轻的中国男人,天气热,他将米色西装搭在手臂上,只穿着衬衫,奇的是头上却戴着一顶礼帽。

傅兰君余光向后一瞟,果然看见在他的背后有大红的辫穗儿。这男人身姿挺拔,袖口翻卷到肘部,露出的一截小臂看上去强劲有力,与他这张唇红齿白的纨绔面容并不十分相宜。

傅兰君从小随父亲到处走马上任,练就出一副辨物识人的火眼金睛,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做判断:虽身在异国却发辫未剪,留学海外的可能性极小;挺拔身姿更不像一般书生的体格,她断定,这男人八成是行伍出身;年纪这样轻,丘八气不浓,大概是刚从军事学堂毕业。

十七岁的傅兰君有点矫情,只爱风花雪月,不爱刀枪剑戟,何况这男人还“指责”她忒执着。人在异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兰君不愿搭理他,挽起黛西的手臂向风宫走去。

风宫说是宫殿,实则只是一面巨大的粉红色的墙,墙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数百扇窗。傅兰君仰头望着那几百扇窗,满脸茫然:“好奇怪,为什么要建这么一堵墙开那么多扇窗?”

黛西给她解惑:“这是当时斋普尔的藩王为他的妃子们建的,通过这些窗户,妃子们可以看到街景,同时又能不被除了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看到面容。”

傅兰君撇嘴:“如此看来,这藩王对他的妃子们可真不怎么样。”

那清越的男声再度响起:“此言差矣,难道这几百扇窗不正说明藩王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爱人?”

这人怎么这样阴魂不散还总是和自己对着干?傅兰君回过头,怒气冲冲地回敬他:“这分明是囚禁和独占,怎么能说是爱?阁下对爱的见解还真是独到!”

年轻男人吓了一跳,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好笑地看着傅兰君:“小姐,当年事当作当年谈,百年前的印度男女之别甚于如今之大清,风化如此,即便是藩王,也在枷锁之下,又如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彻底破旧立新。于束缚之中想出这点法子让爱人得以喘息,这难道不算是爱吗?小姐只看到墙却看不到窗,未免失之偏颇。”

那句失之偏颇的“指责”再次让傅兰君恼怒不已,短短时间内他竟“指责”了自己两次,一会儿说自己执着,一会儿说自己偏颇。然而偏偏他有理有据,让傅兰君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她只好胡搅蛮缠,强装凶蛮:“你既然知道如今大清依旧男女有别,看到两个女人聊天,不请自来胡乱打断,不觉得自己失礼了吗?”

男人怔了一怔,半天哑然失笑,正待要说些什么,另一个穿白西装的年轻男人朝他走了过来:“原来你在这儿,倒叫我们好找,繁星兄和夫人走得累了,在前面寻了家咖啡馆休息,我们这就过去吧。”

先前的年轻男人冲着傅兰君和黛西笑了一笑,与同伴一起转身朝咖啡馆走去。黛西目睹了两位中国年轻公子的俊容后,不禁有些吃惊,她问傅兰君:“我离开中国不过三年,中国竟然就多了那么多漂亮男人吗?”

傅兰君却怔怔地望着两个年轻公子离开的方向,半晌,她对黛西说:“你先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

正是下午茶时间,咖啡馆里生意兴隆,多是高鼻深目的英国人,几个黄皮肤的中国人置身其中十分显眼,傅兰君没费什么力就发现了刚才那两个男人,她径直走过去,站到白西装男人的身后,低声问:“你好,请问……”

穿米色西装的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小姐,你应当知道如今大清依旧男女有别,看到三个男人聊天,不请自来胡乱打断,不觉得自己失礼了吗?”

他把方才傅兰君那一番刻薄话原样奉还,虽然嘴角带着笑,却更添戏谑。若是在平常,傅兰君肯定要唇枪舌剑地同他争执一番,但现在她有更紧要的事,她望着那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眼神迫切:“请问,你是南嘉木吗?”

男人惊讶地望着她,半晌,恍然大悟:“你是傅小姐?”

夏风从窗户吹进来,撩起洁白的窗帘哗啦作响,钢琴师换了一首欢快的曲子,满屋子彩色音符叮咚响,玫瑰之憾退居二线,无忧花、万寿菊、鹤望兰、五色梅们瞬间变得娇俏可爱起来,傅兰君垂下眼睛浅浅地笑了。

她和南嘉木之间,半个青梅竹马总算得上的。傅兰君的父亲傅荣科举出身,从她出生起就为仕途天南海北地奔走,她十一岁那年傅荣被朝廷任命为宁安知府,她随父亲上任,在宁安府一直待到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春心萌动时。南嘉木的父亲是知府衙门里的儒学教授,逢年过节都会携子登门拜访。那时南嘉木少年十六七,青葱俊秀斯文儒雅,像《西厢记》里的张君瑞、《红楼梦》里的贾宝玉、《牡丹亭》里的柳梦梅。他是正当年龄的傅兰君遇到的唯一一个正当好的人。

那时傅兰君的母亲也还在世,她在园子里种了很多玫瑰,南嘉木的母亲是花匠家出身,有时知府夫人会请南夫人来帮忙料理玫瑰,偶尔南嘉木也会跟着来。

南嘉木来的时候,天气总是晴朗的,热辣辣的金色阳光大方地满世界铺洒。南嘉木和他的母亲在花园里照料玫瑰,俊秀少年弯着腰,只看得见背影。那些年他还未剪发,也像顾灵毓一样编着辫子绑着红辫穗儿,晃来荡去的,像一尾漫不经心地撩拨着她心湖的锦鲤。

她远远地坐在抄手游廊里假装在读诗,读李白的《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偶尔她故意地提高声音,南嘉木循声望来,她飞快地举起书遮住脸,佯装在躲阳光,书下的一双眼睛却还在偷看对方。等南嘉木转过身去了,她又放下书,继续念,这回念得很小声,因为羞怯。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愿同尘与灰”,傅兰君在心里反复咂摸着这一句,写得真好,她愿意和南嘉木同尘同灰。

可是还没等到有这个同尘同灰的机会,她父亲在宁安府的任期就结束了,朝廷派父亲往他省做官,傅兰君也随父离去,从此也就和南家失去了联系。直到今年年初父亲再度调任宁安知府,重回宁安,傅兰君却发现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知府衙门的儒学教授换了人,南先生和夫人分别病殁于两年前,他们死后,南嘉木就离开了宁安府。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斋普尔和他相逢,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多么奇妙!

南嘉木为她和在场的嘉宾们做介绍。

“这位是傅兰君小姐,上一任宁安知府傅大人的千金。”

傅兰君紧接着补充:“我爹前不久又调回了宁安。”

说完这句话她飞速地瞟了南嘉木一眼,视线收回的时候,一双耳朵都在发烫。这时她听到一声轻笑,循声望去,是刚才那指责自己执着又偏颇的年轻人。他一手端着咖啡杯,低着头去吹咖啡腾起的热气,嘴角却带着一丝笑,笑声能让十六七岁怀有心事的少女嗅出一点洞察一切的戏谑味。傅兰君忍不住有些羞窘,由羞窘又生出愤怒。她讨厌这个男人。

南嘉木介绍这个男人:“这一位大名顾秀,字灵毓,刚才你们见过的。”

顾灵毓抬起头来,眉毛高轩,笑意未收:“傅小姐,久仰大名。”

他将清越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平添一股子暧昧,这句话很容易就搅动了傅兰君心里的一池春水,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顾灵毓这句话是当真讲呢还是一套谦辞?如果是当真讲,他又是从哪里“久仰”自己“大名”的?难道南嘉木也曾对他提起过自己?

她忍不住用余光去觑南嘉木,顾灵毓却又笑了:“傅小姐别以为顾某是在开玩笑,顾某再怎样没见识,家乡父母官也总是知道的。”

他故意的!傅兰君怒气冲冲剜他一眼,对方却满脸无辜。

南嘉木对这场暗斗毫无察觉,他继续介绍:“在座的都是宁安府乡亲,这两位是繁星兄及其夫人。”

说的就是坐在南嘉木对面那两位了,一男一女。男的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他穿杏色长衫戴黑框眼镜,和南嘉木一样剪了辫子留平头,除了一股文人气,长相并不出挑。坐在他身边的倒是个漂亮姑娘,温顺拘谨地垂着眉眼,傅兰君一眼就看出,她这一身洋装里包裹着旧式女子的躯壳。

但傅兰君打心眼里喜欢她,她长得好像佛堂里的菩萨、教堂里的圣母,天然地带着一股亲切感,傅兰君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傅兰君。”

对方慌乱地伸出手:“你好,我叫沈蓓,叫我阿蓓就好。”

那位繁星兄替妻子解围:“内子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难免拘谨,望傅小姐海涵。”

顾灵毓早已经叫过侍者,傅兰君点了一杯咖啡坐下。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乐事,攀谈中忍不住提及旧事,原来南嘉木、顾灵毓和繁星兄也已经分别了一年多,这次是相约在印度见面同游。

繁星兄大名翼轸,字繁星,他和南嘉木、顾灵毓是当年一起读书时的同学。

他人如其貌,从内到外的忧国忧民,开口就忍不住提国事:“想当年读启蒙之书,受民主教诲,少年壮志,何其的意气风发,转眼间两年过去,事业竟一无所成,可谓深恩负尽,庆幸的也只有师友尚在,还能杯酒。”

翼轸回想往事,眉目间似弥漫着愁云惨雾,南嘉木将手放在他肩上无声地劝慰,顾灵毓却不置可否:“两年时间弹指过,想要在弹指之内建功立业,繁星兄也未免太操切。”

他还真是天生地喜欢教训别人,傅兰君在心里冷哼一声。

翼轸摇头苦笑:“不是愚兄操切等不得,是国家等不得啊。眼下日俄在我东北交战,以我国土为战场,视我百姓为蝼蚁,朝廷竟然坐视不管,还划出什么交战区任他两国糟蹋我国土人民,天下岂有这等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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