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奕所瞩目的一切,在他的注视下扭曲停顿,包括这个空间内唯二存在的生物。
光球中散发的光线就此凝固,垂眉注视着他的白沧视线停顿。
不同于因为新世界跟旧世界的融合而陷入停滞的人类,这一幕的停顿,与其说是他们陷入了停滞,倒不如说是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包括时间。
江奕奕踩在光之上,注视着唯有他能看到的屏幕。
“不装了?”江奕奕勾起了毫无笑意的笑,双手插兜,平静且冷漠道:“滚出来。”
屏幕卡顿两秒,消散于光中。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由光组成的字,它以空间为幕布,以光为墨水,在江奕奕眼前勾勒出字迹。
“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
字迹蜿蜒而下,延续着完整的句子,江奕奕却没有跟“它”对话的意思。
他伸出手,满溢此地的光穿透人类的脆弱皮肤,将构成血肉的存在解构。
骨骼、血管甚至于流动的血液,清晰可见。
手腕穿过光线,捏住了漂浮在空中的字迹,指尖微动,银光闪现——即使是在充斥着光的空间里,这抹银光依旧足以引起注意。
因为银光闪现之后,是破碎的字迹,字迹被解构,重新变回了光,融于无处不在的光线之中,消弭于无形。
刀片在江奕奕指尖旋转,闪烁着锋芒,冰冷且锐利。
“我不是来跟你对话的。”江奕奕嘴角微勾:“我只是通知你。”
他看向空无一物的光:“摧毁它。”
“很遗憾,我不具有这个权利……”
“那就摧毁你自己。”江奕奕指尖的刀锋突兀停顿,他轻描淡写道:“如果无法摧毁这个游戏,那就摧毁将游戏变成这个模样的系统……”
他稍稍侧头,似乎在征询着对方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很遗憾,你被愤怒主宰了大脑,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然后听一听我提出的建议……”
同样,这句话依旧没得到说完的机会,在确认对方拒绝了他的提议后,江奕奕没有犹豫,再度解构了那些文字。
光泯灭于其中,又再度重组。
“我总是无法理解生物的想法……”
“我也总是无法理解所谓的系统。”江奕奕将对方未说完的话再度肢解,不紧不慢道:“操纵他人的人生,对你们来说,或许真的很有意思吧。”
“我们从不……”
这一次,它只说出了四个字。
光线构成的字在江奕奕手中泯灭,江奕奕伸出的手,没有因为目的达成而停下,仍在继续朝前伸出。
如果说,江奕奕在这个游戏里学到了什么的话,那一定是——语言的无用。
比起翻来覆去,试图用语言来改变对方的想法,不如更直接一点,用行动来结束这一切。
有足够多的能力者向他证明了这一点——他们之所以能猖狂到毫无畏惧,不过是因为被道德底线约束的江奕奕,无法直接用行动来解决这一切。
但江奕奕的道德底线里,可从来没有包含系统这种非生命体。
换句话说,系统的人权并不受保障,那么……
又何必废话?
江奕奕伸出的手抵达了极限,即人类手臂所能延伸的极限。
而在手臂前方,除去光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好似系统乃至所有人的判断一样,他理应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玩家。
因为世界一贯如此残酷。
维度不同,就已经注定了最终的结局。
在俯瞰低维度的存在眼中,江奕奕他们的存在甚至远比蚂蚁更为渺小。
刀锋悬于江奕奕指尖——但它本不该存在。
准确来说,作为一名玩家,江奕奕根本不该以这个模样存在于这里。
系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停顿的刀锋,不带丝毫杀意的往前一递,划开了空间的限制,从空无一物的光中,肢解出一片没有光的虚无。
空间动荡了起来,对方不再用勾勒出文字的模样跟江奕奕沟通,而是选择了直接对话。
“你怎么做到的?”震荡的空间里回荡着特殊的频率,转化为江奕奕能听懂的语言。
“你跨越了维度?”对方的发声模式通过光的震荡频率传达,并不具有任何能被定义为情感的存在,更偏向于人类对系统的定义,无机质的系统音。
他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
即使存在跨越维度的生物,也不会是碳基生物,更不可能是江奕奕。
他注视着江奕奕长达两个游戏周目,对江奕奕的了解……
系统飞速运转的数据库忽而停滞,一个被标注为99.34%可能性的结论忽而出现在数据库的最前方。
“因为我?”
江奕奕捏着刀锋,不紧不慢的切割着光线,没有光的虚无不断扩大,吞噬着被光笼罩的空间。
“你在注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同样在注视着你。”
江奕奕的行为,与其说是在攻击对方,倒不如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艺术,将一切存在之物,切割、重组。
“你让我跨越维度进入游戏的时候,就该清楚这一点。”江奕奕漫不经心道:“你赋予了我跨维的能力。”
系统的数据库重新处理了数据,并随之得出新的结论:“有很多玩家跟你一样,但只有你做到了……”
他停顿了几秒,注视着被对方有条不紊解构的存在:“压制我。”
江奕奕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当然,更没有跟对方炫耀自己的意思。
他平静的切割着光线、空间以及……系统。
“哪怕只是短暂的升维,这依旧是个奇迹。”
系统似乎也不在意他正在做的事情——哪怕那是在解构属于它的一部分,而是突然涌现出了奇妙的倾诉欲:“当然,你一直在创造奇迹。不管是在一周目成为主导者,还是在二周目打出真结局,身为碳基生物而言,你非常优秀。”
江奕奕动作不停,冷漠的像是一个无情的切割机器。
“但升维?”系统:“如果我被你销毁,那是我的荣幸。”
江奕奕的手一顿——这句话里带来了微妙的熟悉感,就好似江奕奕所遇到的每一个能力者般,透出一股不正常的气息。
“太美妙了,太不可思议了,太……”系统的倾诉欲十分强烈:“人类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呢?升维?这不只是一个奇迹,这是在突破维度限制的基础上,突破物种限制!”
“不是每一座被注视的深渊都能凭借注视,做到这个地步的。”
“只有你……”数据库结束了推演,将最终结论传送给了系统,系统扫入数据:“我看到了一个奇迹。”
江奕奕面无表情的继续切割。
“当然,不是为了销毁我而超越维度限制的这个奇迹……如果这仅仅用奇迹来形容,那简直是对这个行为的侮辱。”
“为什么人类仅仅只是碳基生物,却能被评定为有着无限潜力?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类存在。”
“这个游戏所谓的新世界与你相比,不值一提。”
江奕奕对夸奖早已免疫——因为这么说的人实在太多了,系统充其量只能算夸得特别夸张,但还不至于能让他抽出注意力去关注。
“所以,我说的奇迹是另一件事。”
这片空间里的光好似无穷无尽,但到底不是真的无穷无尽,在江奕奕的不懈努力下,没有光的虚无渐渐成为了这片空间的主流,而有光的区域则肉眼可见的逐步缩小。
这不仅仅是因为江奕奕的强大超出了想象,更是因为系统没有对此作出反应,更没有试图攻击江奕奕。
他放任了江奕奕的行为,才是江奕奕的行为能如此顺利推进的主要原因。
“我一直在注视着你,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乐趣之一。”
系统:“无意冒犯,但就如同你们玩游戏一样,玩家可不会去想游戏小人的死亡和复活,是否过于不人道。”
“但一直到刚才,我都没有察觉你们那个计划真正针对的对象是我。”
系统发出了赞叹的声音:“从开始到结束,你们的计划里,都没有我。”
“相反,计划上出现过‘旧世界’,出现过‘游戏’……说实话,这本该是值得警惕的事态走向,毕竟显而易见,你们的目标是针对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而有哪个存在能比我更有资格拥有这个称号呢?”
“但从头到尾,你们都没提起我。”
系统感叹道:“甚至,我的探测器……你可以理解为游戏旁白,也从来没从你的思维甚至脑海里提取到任何跟系统相关的单词。”
“警惕到这个地步,我都开始觉得,如果你无法达成目标,才不正常。”
空间的光在江奕奕的不懈努力下越发微弱,而被光掩盖的世界悄无声息的从光照下浮现,房间、室内的摆设,甚至于模糊的人影,在微弱光照下若隐若现。
显然,这片独立于这个世界,被系统所控制的空间即将濒临破碎。
系统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他仍在尽情的满足自己的倾诉欲:“显然,你从睁开眼的那一刹那,进入这个游戏的第一秒,就确定了你要击溃的敌人。”
“不是游戏,不是世界,而是系统。”
“唯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为什么我从不知晓,你剑之所指的,是我。”
“因为你从一开始提防的存在,就是我。”系统滔滔不绝道:“但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
“在一开始就确认自己的目标,然后一直走到我面前?”这可不是两句话能概括的简单计划,而是将近六十万字的旅程。
从一切重新开始,到打出真结局,他的每一步里都跟系统无关。
直到最后,锋芒毕露,剑指系统。
这片空间里的光微弱到几乎全部泯灭,江奕奕手指微动,锋芒停顿。
最后一缕光也消失在锋芒之下。
“连个答案都不肯给我吗?”
系统:“我的数据库告诉我,这是因为你足够强大,但我觉得,理应还有另一个理由,不仅仅只是足够强大就能做到这一切的理由。”
江奕奕环顾四周,失去了维系这一切的光,这个空间渐渐消弭,而原本被光所掩盖的世界则重新浮现。
刀片在手中转动,江奕奕平静道:“你希望得到一个,因为我也是高维生物,所以才能击溃你的答案?”
刀片忽而停顿,江奕奕找到了,那个所谓的高维度生物。
光彻底消失,死神、简思和白沧重新从真实世界中浮现,他们仍停滞在方才的动作,似乎仍未从静止中复苏。
江奕奕朝前迈了一步,划开虚空。
“很遗憾,我只是区区一个碳基生物。”
刀片扎在破碎虚空中的某一点上,以这一点为中心点,迅速延伸出无数道裂痕,整个空间——准确来说,是某个存在被就此击碎,呈现出介于毁灭和存在之间的状态。
片片碎裂的虚空与安然无恙的现实相重叠,两者处于不同的维度上,无法干扰。
在濒临毁灭的破碎虚空下,重叠着凝固的平静现实,这一幕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滑稽感。
“将旁人的胜利归结为因为他属于更强大的存在,未免太过傲慢。”
因为这代表在系统的视角中,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切,他直接否定了眼前这一幕的存在,并试图将这一幕的出现合理化,比如说,做到这一切的并不是一个低维度的生物,而是一个跟他相同的“高等”存在。
“但客观来说,我无法找到其他理由,来解释你能做到这一切的原因。”
江奕奕手下用力,将刀锋深入裂缝之中:“奇迹的模样,由人类定义,而不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