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来心急如焚,却没法子逾越过宫墙,前去请太医给娘亲看病。
一日,宦官送上冷透了的饭菜。白梦来好似抓住救命稻草那般,祈求人开眼,给娘亲治病。
他膝行至宦官面前,双手蜷曲成拳,深吸好几口气,才颤抖着说出那句:“求求您……宣一下大夫救救我母亲。”
他何时这般低声下气求过人,特别是这些人都曾是他足下奴仆。
如今一个个倒是鸡犬升天,都能够折辱他了。
白梦来的膝下是冰冷奢华的砖石,经由人打磨,纹理漂亮,表面光滑。只是寻常都会烧上火炭御寒,如今没人在意他们的生活,整个屋子冷得如坠冰窟。
见人不答话,他再次哀求:“求求您……”
哪知,对方半点没有惶恐之色,只是一昧睥着白梦来,阴阳怪气地道:“哎哟喂!您这是做什么呢?可使不得!这大夫能不能来……咱家也不敢夸口。不过若是您真有诚意,咱家也不是不可以通融一番。”
白梦来知晓得填满他的五脏庙,这厮才肯办差事。
于是,他强忍羞耻,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过去,道:“这玉贵重,若能典当,应当值几个钱财,劳烦您帮我一把。”
“嗳,这就懂规矩了不是?”那人接过玉佩,笑得见眉不见眼,“擎等着吧,后宫主子多,何时来瞧病可说不准。我帮你问一句,能来就是你的造化了。”
“我知晓的,是您帮了大忙了。”白梦来毕恭毕敬送走了人,转头去哄母亲。
白梦来微微一笑,伏在母亲膝上,道:“母亲,大夫很快来了,您的咳疾有治了!”
现如今,他只有母亲相依为命了。
然而,瑶贵妃只是默默抚摸他的黑发,欲言又止。
这人心的险恶,或许瑶贵妃早就知道了。
她不难受,只是苦了孩子。
小小的年纪,就要尝这样的罪过。
再后来,白梦来的母亲病入膏肓,大夫压根就没来过一回。
从那时起,他便知晓,无权无势无钱的人活得最苦。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去了,白梦来陪着瑶贵妃,一日紧接着一日等候死期。
岂料,一个寻常的冬夜,白梦来所在的宫阙起了火。
本就是比冷宫还不如的地界,如今走水,愣是没人发现。
死于火事的人大多不是被熊熊烈火吞没,而是被毒烟灰烬灌喉,活生生闷死。
待白梦来醒转之际,宫殿里已然是一片火海。
即便他掩住口鼻,那辛辣的黑烟还是直钻他肺腑,无孔不入。
白梦来涕泪横流,漫无目的地寻找母亲的身影。
娘呢?娘在哪里?
白梦来仓皇失措,直到在偏厅里找到脸上满是血痕的瑶贵妃。
顶梁坍塌,压住了她的腿。
瑶贵妃神志不清地喊:“梦儿,走!走!”
白梦来不愿走,他扒拉着梁柱,企图带瑶贵妃一道儿出去:“来人啊!来人啊!救救我娘!娘,你起来!母妃,你别丢下我!”
瑶贵妃喷出一口血,她微微一笑,眼中满是神采:“梦儿,我看到……荒漠了。”
是了,白梦来想起母妃曾说过,她幼年生活的地方,虽有黄沙漫天,可落日赤金,一到傍晚,日头就很美。
自从入了宫,她再没回去过。
现如今,她要回家了。
瑶贵妃,终于可以回家了。
白梦来看着母妃逐渐闭上双眼,他颓唐地坐到地上。
就在这时,不知打哪儿来的宦官小子拦腰将白梦来抱起,硬生生扛出了宫宇。
白梦来没见到此人样貌,只记得这名宦官的耳垂缺了一块皮肉,形态狰狞。
宫中宦官都需净身,还要检查肌肤缺憾,何时会让这样颜面有损的下人御前伺候?
况且……
人都死了才来救么?这群不开眼的东西,真是该死!
白梦来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闭眼前,好似听那宦官说了句:“奴早年承过瑶贵妃的恩情,如今报答于太子身上。太子,你记得往山里跑,不要回头!”
再睁眼,白梦来已然被丢在了荒山野岭之中,永远地逃离了皇宫。
白梦来在深山老林里游荡,身上伤痕累累。他受过猎户的恩情,也遇到过豺狼蛇蝎。
再后来,白梦来被义父寻到了,就这样带回了府中。
待白梦来死里逃生后,细思从前的事,只觉得处处都透露古怪。
失火事,顶梁明明压住的是母妃腿脚,她的眉眼又为何满是鲜血呢?
还有……那名救他于水火的宦官,究竟是打哪儿来的?若是有人发觉殿宇失火,怎么不及时灭火呢?
其次,这般戒备森严的皇宫,那名宦官又是如何捎带上他,如出入无人之境,离开皇宫的呢?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白梦来思忖已久的问题。
怎会这样巧,他从宫中逃离,立马被义父救下,养于他的膝下。
这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他的母妃是遇袭昏迷,因此不得察觉宫中失火,惨死于熊熊烈火之中。
而凶手,故意害死他母亲,只留白梦来一人出宫……最有可能下手的人,便是那名不知打哪儿来的、救了白梦来性命的宦官。
白梦来受到惊吓,对过去的事并不是十分清晰。
如今受过重伤,再次醒转,才记得那个救他的人,是左耳有缺陷的男子。
白梦来从梦魇中醒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大口喘气,额上满是热汗。
一侧的齐伦见状,大喜过望,道:“爷!你可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