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过更雪后,岁晏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连求平安符时都险些一头撞在香炉上,还是端明崇用手垫了下,才免了他头破血流的下场。
回去的路上,端明崇扶着脸色苍白的岁晏,怕他会站不稳直接滚下山阶完全不敢松手。
岁晏小脸苍白,勉强朝着端明崇笑:“多、多谢殿下。”
端明崇没说话。
两人花了片刻终于走到山下,岁晏也没有再散德行,安静的让众人有些不适应。
马车正在路边候着。
岁晏脚步一顿,慢慢回头朝着那漫漫山路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微微有些失神。
端明崇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岁晏这才点头,弯腰进了马车中。
一路上,岁晏都一副恹恹的模样闭眸靠着车壁,不知是不是在小憩,来时他那般欢快跳脱,乍一安静下来,端明崇竟然有些不习惯。
马车中烧着小炭盆,车帘也不敢关太严,寒风从细缝中窜进来,将岁晏额前的发吹得微微拂起。
端明崇怕他又冻着,上前轻轻掰着他的肩膀,让他整个人靠在了自己肩上,用手揽着他的肩膀,轻柔拍着,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岁晏本就没睡着,但是却不想睁眼,他一动不动任人摆弄,靠在端明崇的肩上,嗅着他身上青木的香气,不着边际地心想:“他若是死了,我索性一同去了罢,反正那三兄弟最后也会如同前世那般争斗个不停,恶心也无趣得很。”
若是说现在同前世有什么不同的话,便是眼前的端明崇了。
如果端明崇没死,其他几个皇子就算翻出花儿来,也撼动不了他储君的位置。
岁晏胡思乱想着,突然道:“殿下……”
端明崇微微偏头,柔声道:“嗯?你醒了?”
岁晏一动不想动,喃喃道:“殿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端明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岁晏既然都说话了,也没理由在人家身上赖着,他撑着手坐了起来,安静地看着端明崇,想要一个答案。
端明崇想了想,笑道:“大概是因为……羡慕。”
岁晏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他愣了一下,茫然道:“羡慕?羡慕我什么?”
端明崇想了想才道:“我在深宫中多年,在父皇膝下长大,自小便被教导做事说话需循规蹈矩,不要失了太子身份,所以我十四年来严谨自律,不敢逾越半分。初次见你时……”
只是五岁的小太子端坐在东宫中,抱着能让人头昏脑涨的书卷乖顺地背着,窗外的蝉声一直吵闹个不停,聒噪得狠。
小太子大概是有些烦了,将书放下,正要爬上窗棂去看,一旁闭眼的太傅眼睛睁也不睁,道:“太子殿下,心平气和。”
小太子撇了撇嘴,却不敢多言,便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听着蝉声背那枯燥无比的书。
突然间,窗外传来一个叫声,将闭眸的太傅惊起。
小太子一愣,眨着眼睛朝外看去。
在他窗外正对着一棵樱树上,一个身着紫色衣衫的孩子正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大概是被树枝刮到了脸,他边笑边哎呦哎呦的叫,活泼得不行。
太傅瞧了一眼,立刻吹胡子瞪眼睛地开门走了出去。
“岁晏!你快给我下来!这般姿态成何体统?!”
端明崇扒着窗棂,睁大眼睛好奇地往外看。
小岁晏听到太傅的声音,爬得更快了,很快便爬到了枝头,小手死死抱着树干不撒手。
他一边笑一边朝着树下的太傅道:“太傅,读书太无趣啦,我抓只知了来解解闷,求求你别告诉皇伯父呀。”
太傅怒道:“你给我下来!这东宫哪里是你撒野的地方?!”
岁晏“呀”了一声:“这里是东宫啊?我还从没来过呢。”
他一边和太傅说话,手下竟然也不耽误事,飞快地将枝头的一只蝉抓住,放在了袖子里的小琉璃瓶中——这动作实在是太熟稔,一看就是个经常做的。
太傅:“你给我下来!”
小岁晏嘻嘻一笑,手抱着树干竟然直接划了下来,太傅正要伸手来抓他,他却在即将落地时猛地一蹦落了地,仗着人小,飞快窜入了草丛中,直接不见了。
三伏天,太傅几乎被他气得大汗直流,对着空无一人的草丛气呼呼地数落着什么“人小鬼大”“混世魔王”,半天才回来。
端明崇看得目瞪口呆,头一回知道竟然有人能将那老神在在的太傅气成这样。
太傅在外殿顺气喝水,端明崇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棂往那草丛里看,还没看出个所以然,窗棂下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朝着他“哇!”了一声。
端明崇被吓了一跳,险些从窗棂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