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珣不在,岁晏给厉昭留了几句话转告给他,便收拾一堆东西,跟着端明崇上了去相国寺的马车。
前几日下过一场雪,相国寺的山路极其难走,岁晏和端明崇走走停停,半天才终于到了。
相国寺的人已经为太子殿下收拾好了住处,端明崇吩咐人将岁晏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搬了过去。
岁晏拢着小手炉,左右看了看落雪未化的寺庙,道:“殿下经常来相国寺吗?”
端明崇点头:“还好,我现在要去见更雪大师,你要随我一起去吗?”
岁晏有些迟疑,当年他见更雪不过片刻,却也从只言片语中得知了更雪知道自己重生之事。
他当时方寸大乱,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便落荒而逃。
事情虽然过去了三年,岁晏对更雪还是有种不知名的忌惮。
他沉默时间太久,端明崇道:“阿晏?”
“啊?”岁晏回过神,道,“成啊,去,我上次来相国寺见更雪大师未谈多少话便贸然离开,仔细想想真是太过失礼,这次正好前去同大师致歉。”
端明崇笑了笑,没说话,带着他去了后院的庙宇。
青木雪廊下,一袭僧袍的更雪跪坐在席居上,面前小香炉生烟,徐徐飘上。
三年过去,更雪分毫未变,见到岁晏和端明崇一同前来,并没有丝毫诧异,含笑着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端明崇回礼,笑道:“侯爷同孤一起前来叨扰,大师勿怪。”
岁晏微微颔首,淡淡道:“大师安好。”
更雪笑了起来,道:“一别多年,侯爷精神了不少。”
岁晏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大师倒是一丝未变。”
更雪装作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敌意,请两人坐下,顺道泡起了茶。
清水很快滚起来,茶香扑鼻。
岁晏唯恐更雪同端明崇说一些有的没的,不过仔细一想,像更雪这等得道高僧,定是不会乱嚼舌根的。
更雪为两人倒了茶,对着岁晏道:“侯爷身体似乎有恙?”
岁晏道:“劳大师忧心,没什么大碍。”
岁晏抿了一口茶,眉头皱起,似乎是茶不太合胃口,他将杯子一放,不喝了。
端明崇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小案下轻轻碰了碰岁晏的腿,让他不要胡闹。
岁晏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更雪猛瞧。
更雪也不觉得他失礼,同他对视了一眼,偏头笑了。
岁晏不再开口说话,端明崇松了一口气,又同更雪寒暄了几句。
端明崇是为了祭天大典而来,也不能在更雪这里久待,只是随意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端明崇起身,正要离开却发现岁晏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想走的打算。
“阿晏?”
岁晏抬起头,朝着端明崇乖巧一笑:“殿下前去忙吧,我反正在相国寺也闲来无事,正好在大师这同大师一起讨论佛法。”
佛法?
端明崇迟疑地看着他,小声道:“你信佛?”
岁晏:“……”
岁晏笑容几乎维持不住,胡乱道:“现在信了,殿下快去忙吧,我等会便去找你。”
岁晏没有分寸,更雪大师应该是有的,端明崇也不再担心两个人会打起来,便朝着更雪一笑,转身离开了。
端明崇一离开之后,岁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更雪,眸中全是冷意。
更雪被岁晏这般注视,完全不觉得失礼,他性子温吞,慢条斯理地喝了半杯茶,才轻笑道:“侯爷有话直说吧,贫僧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岁晏喜欢这种开门见山的性子,直言道:“你上次说的我们两人曾见过,是在什么时候?”
更雪端着得道高僧的神秘莫测,轻声道:“在梦中。”
岁晏:“……”
这和尚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怎么说起话来竟然这么不端庄?
不端庄的和尚笑道:“前尘往事,恍如黄粱一梦,侯爷既然都知道了答案,何必有多此一问,贫僧还当您是要问的旁的问题。”
岁晏垂下羽睫,半天才低声道:“信神佛,会如何?不信又如何?”
更雪淡淡道:“信我佛,自戕自有惩戒;不信我佛,无论是下地狱还是上刀山,便碍不着侯爷的事了。”
岁晏没说话。
更雪看着岁晏颇有些失落的神色,伸手从小案底拿出一个木签筒,探到岁晏面前,道:“侯爷来抽一根签吧。”
岁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摇头拒绝了。
“我不信神佛。”
更雪凝视着他,动作未动。
两人僵持片刻,岁晏才伸出手,随意抽了一根签,递给了更雪。
更雪看了看,唇角笑意更深。
“下签。”
岁晏呵了一声,道:“所以我说我不信,要不再让我抽一回,我肯定能抽到上签。”
更雪:“……”
更雪失笑地摇头,道:“侯爷所忧心之事,阻隔重重险,稍有行差踏错,恐不得善终。”
岁晏沉默了半天,才敲了敲桌子,执意道:“这个不算,我还要再抽一个。”
更雪将盒子放回去,道:“侯爷若是不信我佛,自当不会信和尚的浑话,抽与不抽,又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