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昭被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见、见过太子殿下……”
端明崇从马车上下来,淡淡道:“孤听闻侯爷身体抱恙,特来看看他,岁将军应该不会把孤拦在门外吧。”
厉昭叫苦不迭,若是从东宫来的宫人他倒是能拿着岁珣的命令堵上一二,但是现在太子亲临,他又不能把端明崇晾在这里去请示岁珣,只好干笑着恭恭敬敬将端明崇请了进去。
端明崇彬彬有礼地道了声谢,抬步走进了侯府。
侯府的大部分下人全都在岁晏的偏院中候着,端明崇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走了进去。
海棠正在泼药渣,远远瞧见端明崇走过来,“啊”了一声,忙跑进了房中。
内室,岁晏浑浑噩噩地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如纸,君景行正轻轻扶着他的后颈,将熬好的药一点点喂进去。
岁珣在外室候着,脸上全是烦躁之色。
海棠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二少爷!太、太子殿下到了!”
此言一出,岁珣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迎也没迎,依然坐在椅子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很快,端明崇撩着门帘走进来,瞧见岁珣,勉强勾起一抹笑:“岁将军。”
岁珣冷漠地起身,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端明崇看出了岁珣脸上的不满,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阿晏现在如何了?我看瞧瞧他。”
岁珣冷淡道:“还好,死不……”
他话音刚落,内室便传来岁晏撕心裂肺的咳声。
岁珣一愣,正要慌张地朝着内室冲去,便瞧见面前的端明崇比他更快地抢先一步拨开珠帘闯了进去。
岁晏半睁着眼睛伏在榻上剧烈地咳着,君景行在一旁焦急地给他拍着背,药洒了一床都是。
岁晏不知还清不清醒,他一边撕心裂肺地咳着,一边拼命去抓君景行的手,半天才沙哑着声音道:“不要……喝药……”
君景行简直恨不得掰开他的嘴把药给喂进去,闻言厉声道:“不喝药你想死吗?”
岁晏虚弱地摇头,到后来咳出来的药竟然带了些丝丝血迹。
不知是不是心中阴影作祟,他喝一口便控制不住地全都吐出来,看着是真的喝不下去,而不是因为药苦而撒娇。
君景行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更加束手无策。
岁晏从前天晚上便一直喝不进去药,喂多少吐多少,有时还会迷迷瞪瞪地说着胡话,把君景行和岁珣吓得半死。
以前冬日发病时,岁晏也就是比平日虚弱了些蔫了点,正常喝药、玩笑打闹,除了当时饮下污名时,还从未这样严重过。
君景行看着气若游丝的岁晏,突然喃喃道:“污名……”
他起身正要离开,却被冲进来的端明崇一把抓住了手臂。
君景行看也不看他,挣脱他的手便要往外走。
端明崇眼眶微红,死死抓着他,冷声道:“你要去哪里?你要救他……”
君景行有些怔然地看着他,嘴唇轻动:“他……他撑不下去的……”
端明崇一愣,似乎没听清:“什么?”
君景行道:“他喝不下去药,病情也比以往严重太多,他……”
“若是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撑不过这个冬日的……”
端明崇眼前一黑,耳畔一阵嗡嗡作响。
君景行道:“那药香……药香能救他一命……”
他挣脱端明崇的手就要去找药香。
端明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冷声道:“我不会让他用药香。”
君景行愣了一下,才冷笑道:“那你是想让他现在就死吗?”
端明崇道:“他不会死……”
端明崇将阵阵剧痛的手垂下,轻喃道:“我还在这里,他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不准对他再用那药香,你不能毁了他。”
君景行气急败坏:“我宁愿毁了他,也不要让他死!”
端明崇轻声道:“你毁了他,我便杀了你。”
孤傲如岁晏,定不会准许自己下半生不人不鬼地活着。
君景行一怔。
端明崇说完,也不再管君景行,踉跄着走到榻边,缓慢坐在了岁晏身旁。
岁晏墨发散在枕上,惨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隐隐泛着灰白颓然之色。
端明崇轻轻俯身,将岁晏整个抱在怀里。
岁晏半梦半醒间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没什么光泽的眸子微微张开,又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殿、下?”
他的声音嘶哑,听着像是被砂砾刮过一般。
端明崇环着他的肩膀,俯身同他额头相抵,柔声道:“我来了,不怕了。”
岁晏眸中全是泪光,茫然地看着他,热泪从眼角缓缓滑落下去,落在墨发间。
岁珣冷着脸走进来时,瞧见榻上一幕,突然愣住了。
——他那个自病后便浑浑噩噩完全不认人的弟弟正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拥着端明崇,瘦弱的身体缩在他怀里,忍受不住地放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