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明崇离开后,岁晏又迷迷瞪瞪地在床上睡了半天,才被君景行回来的动静吵醒。
外面天寒地冻,君景行被冻得脸颊发红,在炭盆旁烤了一会才进了内室。
他将珠帘挂在两边,漫不经心道:“新年如意——现在侯府前院都是来祝贺的人,你兄长是不是头一回接待这个,我远远瞧见他忙得晕头转向的。”
岁晏趴在床沿蔫蔫的:“以往只有我在府上的时候初一都没几个人来拜年祝贺,怎么我哥一回来,他们都巴巴地贴上来了?”
君景行道:“不是听说你哥现在已经接管兵部了吗,自然有些人要过来奉承一番,对了,我还瞧见一个光头和尚,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岁晏半睁着眼睛打算再眯一会,闻言“哦”了一声,没说话。
不过很快,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猛地清醒了:“和尚?”
君景行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是啊,好像是相国寺的高僧,怎么,你不认识?”
岁晏认识倒是认识,就是不知道更雪挑这个时间来侯府做什么。
察觉岁晏没有再继续发热,君景行坐下来,道:“手给我。”
岁晏皱着眉头将手递给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和尚现在在哪?”
君景行道:“在和你哥在前院说话——你手上这个扳指不错,谁送的?”
岁晏还在想更雪的事,心不在焉道:“太子送的。”
君景行面无表情“哦”了一声,立刻将这个话题扼杀在幼芽里,继续探脉了。
岁晏思索了半天,君景行都探完脉了,他才垂眸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扳指。
君景行看他有些呆愣的样子,道:“怎么了?”
岁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那扳指半天,才像是回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定情信物。”
“你……不喜欢吗?”
“喜欢。”
岁晏呆愣了半天,才猛地扑到了枕头上,将头深深埋进去。
当时天色太早,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说话做事根本就不过脑子,现在清醒过来才反应了过来。
端明崇难得主动一回,他竟然因为瞌睡虫而错过了。
岁晏扼腕地咬着枕头,似乎想将自己闷死。
君景行道:“哎哎,怎么着,你又犯病了?”
岁晏将手指上的扳指握着,有气无力道:“我要是再犯病第一个先咬死你——把前几日送来的那套新衣服拿过来,衣襟有金边的。”
君景行不明所以,但是他已经被岁晏指使惯了,没怎么反抗地便在柜子里一阵乱翻,找到了那件衣裳。
“你要出门?”
岁晏接过衣服,点点头。
君景行蹙眉:“你现在病还没好全,外面天又这么冷,你不要命了?”
岁晏道:“我只是出去前院见一见相国寺的大师,没几步路,很快就回来。”
他说着,自顾自套上了衣服,正要下床时双腿一软,险些直接摔到地上去。
君景行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没好气道:“大过年的行此大礼,我可受不起。”
岁晏攀着他的手臂,咬牙切齿地将自己撑起来,道:“我的腿……”
君景行将他扶到床上坐稳,单膝点地随意按了按他的腿,道:“没事,你病了这么久,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是正常,多走走就会好了。”
岁晏皱着眉头:“我不会就此瘸了吧?”
君景行毫不客气道:“想得倒美,你要是真的瘸了,那还不得折腾死侯府上下所有人?别想这么好的事。”
岁晏:“……”
岁晏许是彻底服了,没再说话,被君景行扶着起来在内室艰难走了两圈,这才勉强能行走了。
君景行试探着放开手,道:“你确定要这番模样出去?要是见了人再给人行大礼,你哥怕不是要剥了你。”
岁晏披了件墨色披风,将宽大的兜帽拉起罩在头上,被发冠顶出一个小鼓包,看起来有些滑稽。
君景行偏头忍笑。
岁晏为了保命也不管什么难看不难看,又抱了个小手炉才走出门。
君景行跟在他身后,防止他脚滑再行跪拜大礼。
外面的雪依然没有化多少,好在天朗气清,岁晏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门,刚走出微微呼出一口气,瞧着眼前的白雾觉得有些新奇。
君景行道:“冷吗?”
岁晏几乎穿成了一个球,摇了摇头:“还成。”
两人缓慢地顺着偏院的抄手游廊走向前院,还未到前厅,便瞧见江恩和一身暗红衣袍长身玉立站在一旁,江宁罕见地穿了身牡丹纹饰的大袖——不过衣衫虽然华贵,她发髻上却只插了一个粗糙的桃花木簪子。
江恩和陪着江宁说话,被她带着认各种人,此时正头昏脑涨,余光瞥见岁晏过来,立刻精神一振,道:“二姐,忘归来了,我找他叙旧去了。”
江宁眉头一皱,瞥向不远处正在下台阶的岁晏,道:“他不是还病着,这么冷的天怎么出门了,岁珣不管他的吗?”
江恩和哪里顾得上这个,几乎要在原地蹦了:“姐,忘归!”
江宁这才道:“去吧,他身体不好你不要同他打闹。”
江恩和忙道:“是!”
江宁这才放人。
岁晏刚从台阶上下来,江恩和便像是在异国他乡找到了亲人一般,飞一般冲了过来。
“忘归!”
岁晏道:“拦住他。”
江恩和一把扑过来要揽他的肩膀,被一旁的君景行冷淡一挡,直接格开了江恩和不安分的爪子。
岁晏偏头咳了一声,道:“别动手动脚的。”
江恩和这才反应过来,瞧见岁晏满脸的病容,忙道:“你还好吗?不是说还病着吗,出来喝西北风做什么,还是说你是专门来接我的?那多不好意思。”
岁晏道:“要我把雪甩你脸上让你清醒清醒吗?”
江恩和:“……”
江恩和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不动如山的君景行,皱眉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总觉得你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