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河水并不结冰,曲水流淌过石桥,波光粼粼倒映着烛火。
停靠在岸边的木船微晃,几个身着墨衣的男子踩着船沿进了船。
船夫戴着斗笠,将长杆一撑,吆喝一声,拨开水波缓慢朝着湖中心划去。
船上的几位客人似乎不善言辞,船家在这人来人往的繁华临安接待了太多客人,也不觉得尴尬,带着点乡音地道:“几位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
坐在船舱最中央的男子墨发束冠,举手投足见全是贵气逼人,他偏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柔声道:“正是,来一趟江南实属不易,险些错过了这大好风景。”
船夫听到有人搭腔,更是来了兴致,一边划桨一边笑道:“前些天花灯节是真的热闹,那岸上啊全都是人,多得不得了哦,整片湖也都是船只来来往往,我还瞧见有相互撞上的哈哈哈。”
船夫说着自己都笑了。
那俊美男子眸光含笑,道:“现在人少,倒也清净。”
“是啊。”船夫道,“可惜花灯节没过几日,京城中便传来了皇帝驾崩之事,全程都要服素缟,禁酒乐之事,哪里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大肆热闹招摇啊。”
朝堂之事,也只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言语间全是漫不经心。
船上的人没说话。
船摇摇晃晃又行驶了一会,还未到湖中央,迎面便遇着了一艘画舫,幽幽飘来。
画舫灯火通明,船头悬着两个灯笼,微风吹来时,能隐隐瞧见是个岁字。
船夫吓了一跳,道:“这这……呸呸呸,这岁家的小娃娃真是太大胆了,都说了禁寻欢作乐了,还敢这么招摇地坐这种画舫……”
他正小声嘀咕着,却感觉船头微晃,方才和他搭话的男人已立在了他身旁,眸子盯着那处画舫,突然道:“您方才说,船能相互撞上,是吗?”
船夫:“……”
片刻后,船夫哆嗦着将小船划到了已停在湖中央的画舫旁,又劝道:“贵人,这处画舫是岁家小少爷的,他脾气好像不太好,您这般贸然上船,若是、若是……”
贵人没说话,视线依然盯着画舫的窗棂出神。
还没等船夫再劝,就瞧见身旁的男人叫踩着画舫的边沿,翩若游龙般轻飘飘落在了画舫上。
身后的人也拔地而起,飞快落在他身后。
船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攥了一锭金子。
收到了不菲的打赏,船夫愣了一会,才乐呵呵地道了句:“多谢贵人,愿贵人心想事成,事事顺心。”
端明崇微微偏头看他,笑道:“借您吉言。”
江南已回暖,他将披风解开递给身后的亲卫,抬步朝着画舫里走进去。
里面似乎有人在抚琴,铮铮然悦耳极了。
端明崇将手放在雕花的门框上,正要推开门,便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谈话。
端明崇屏气凝神。
“从老皇帝死后你就吵着闹着要庆祝,哪有你这样的?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漂多久?我都要吐了。”
“晕船啊?”那声音又轻又柔,“傻孩子,你可以选择跳湖呀。”
琴音突然弹崩了一个。
端明崇只是听到这一句话,便感觉心跳骤然加快,颇有些近乡情怯的局促。
他心心念念三年的人,就在这扇门后,只要推开门,便能见到他,拥住他,至死也不分开。
但是端明崇却还是不敢。
画舫中的男人一袭紫袍,身段颀长,长发披散着似乎还没来得及梳,凌乱极了。
他倚靠在软榻上,眉目间据是勾引人而不自知的风情,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君景行看都不看他一眼,面有菜色自顾自地抚琴。
岁晏懒洋洋道:“错了个音。”
君景行将琴弦一抚,冷冷道:“你来你来。”
岁晏斜睨他一眼,淡淡道:“弹错了还不能让人说了吗,哪有你这样的?”
君景行险些被他气死,将琴一推,冷声道:“不弹了,你瞧瞧整个临安,不,整个江南,国丧期间,哪里有你这样特意在画舫上抚琴作乐的,你就不怕被有心人告到新皇哪里去吗?”
“新皇?”岁晏一歪头,将手中的桃花酒放在小案上,不知是不是喝醉了,他吃吃地笑了半天,才道,“要是真的传到他那儿去就好了,尽管来抓我归案,哈哈哈……”
“来定我的罪啊。”
画舫上的桃花酒全都被君景行兑了糖水,岁晏入不了口烈酒,加了糖水的倒是能勉强入口,他本来酒量就不好,喝了一会脚下竟然有些飘飘然。
他踉跄着从软榻上坐起,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道:“好热啊,我开个窗你不介意吧。”
君景行没好气道:“那是门,你别翻水里去了。”
岁晏迷迷瞪瞪地回头冲他挑衅地哼笑:“端明崇那厮掉下去我都不会掉下去。”
他一施力,将门大力推开,突然“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只听到一声惊呼和噗通落水声,似乎有人掉下去了。
岁晏脚下有些飘,迷茫和外面剩下的暗卫大眼瞪小眼片刻,才对着君景行道:“月见,找你的吗?”
君景行愣在原地,喃喃道:“画舫……就我们两个人啊……”
岁晏抓抓头发,“哦”了一声,直接甩手将门关上,含糊道:“那不认识,不管了。”
君景行:“……”
众人:“……”
暗卫:“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这才是三年后!
岁晏:太子不在的第一天,想他,想他。
太子不在的第二天,想……江南好嗨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