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她竟是越发委屈了,眼泪也越掉越多。
徐中行见了简直吓坏了,急忙将人抱进了怀里:“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听着他赔罪的话,蒋明菀却是哭的越厉害了。
徐中行头都大了,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先将人带进里屋,抱到榻上坐下,又自己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蒋明菀心里的那点委屈这才消散了一些,她一边抽泣一边道:“这样的事儿你为何不早些说,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将画挂在书房里。”
一说起这个,徐中行也有些叹息,他将蒋明菀拥在怀里,柔声道:“那时我们刚成婚,我心里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可是有一天,我回了家,却听到你和丫鬟说,说之所以和我成婚,是看我这人话少事也少,可以与我相敬如宾,也少些事端,自此我便再不敢和你说这些话,只怕你厌了我。”
蒋明菀听着他这话,眼泪越发汹涌了,这话她什么时候说的,她都忘了,可是她怎么会说这话呢?
当年他们在京郊相遇,一切都和在梦里一样,少年郎一身青衣,侃侃而谈,哪怕当着那么多的人面,神色间也只有飞扬的神采,不见半分局促。
他回过头看她时,那双眸子更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心里,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也从未只是一眼,便就此沉沦。
当天她回了家,就做了决定,崔家子却不能嫁。
她行事虽然随性,可是这小半辈子,也就这件事做的石破天惊,父亲母亲连番到她跟前来劝,可是她都不听,后来她终于如愿以偿的退婚,如愿以偿的嫁给他。
她心里有多高兴,面上就不敢表现出来,她怕他知道了,就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更是因为小女儿家的那点羞涩和不安,想要表现的更加矜持大方一些。
当时她或许说过那话,可是那话里带着的别扭、欢喜、甜蜜,徐中行却并没有听出来。
她万万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逞强的话,竟就成了她前世今生两辈子的梦魇。
蒋明菀脑子里嗡嗡响,整个人都在徐中行的怀里发软,下一刻,她突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只余耳边徐中行急促的呼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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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蒋明菀已经躺在了床上,床帐里一片昏暗。
她眨了眨眼,这才察觉到眼眶的干涩泛酸。
动了动喉咙,又觉得嗓子有些干哑。
蒋明菀皱了皱眉,抬了抬手,到底弄出了点动静。
下一刻,就传来海棠的声音:“太太可是醒了?”
蒋明菀忍着嗓子的不适,嗯了一声。
下一刻,床帐便被掀了起来,露出了海棠带着欣喜的脸:“太太,您总算是醒了。”
蒋明菀闭了闭眼,想起了自己晕过去之前的事儿,她淡淡道:“徐中行呢?”
海棠听到她这话,迟疑了片刻,终于道:“老爷守了您许久,后来是京里来了封信,福安过来问老爷该怎么办,老爷就出去吩咐福安事情了。”
正说着呢,蒋明菀就听到了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就知道是徐中行,也不和海棠再说话,迅速缩进被子里,转过身去不愿意看他。
徐中行在外头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立刻匆忙就往屋里走,结果一进来,便看见海棠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而蒋明菀则是缩在被子里,背对着自己。
他心中叹息一声,对着海棠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海棠也不敢掺和这事儿,急忙就退下了。
等到海棠出去了,徐中行这才缓步走到榻前,坐在了床边,拍了拍被子,轻声道:“要一直躲着我吗?”
蒋明菀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她现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徐中行,上一世的事情,再加上这一世的事情,她心中既有悔恨,又有怨恨,后悔自己怎么不问,怨他怎么不说。
可是这些话,她现在就算是说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根本不知道上一世他们俩最后到底成了什么样,也不会理解她此时的难受。
想到这儿,蒋明菀又忍不住流泪。
徐中行也听到了被子里的动静,他又叹了口气,柔声道:“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别哭好不好?”
蒋明菀扭过头看了一眼,咬着牙道:“之前一句话都不说,如今倒是知道要和我好好说了,那我们合离好不好?”
徐中行的脸色立刻变了,一把拉住了蒋明菀的手:“别的都可以说,这个绝对不行!”
看着他疾言厉色的样子,蒋明菀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上辈子哪怕他们成了那样,她也没想过合离,更不必说这辈子了。
她面上顿时有些不自然,推了他一把,低声道:“你松手,弄疼我了。”
见她这态度,徐中行便知道她刚刚是在说气话,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上前将人抱进了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徐中行叹息道:“以后不许再说这话,气话也不成,之前的事儿是我不对,你要骂我要罚我我都由你,可是这话不许再说。”
蒋明菀狠狠的锤了他两下,带着哭腔道:“你现在就会和我说好听的,这话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啊!是不是我不问你,你就一辈子不说!”
徐中行松开她,定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那时候听到你说的那番话,我当时就在想,我这辈子,这辈子,都不能让你看到这幅画,你不喜欢我,我可以承受,可是我承受不了你离开我,菀菀,对不起,我就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人。”
蒋明菀满脸都是泪:“我说的那些话,我自己都不记得,无非就是丫鬟问起来了,故意装矜持才说的,你倒是将那话放在心上,我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嫁给你,你这个混账!”
徐中行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惊住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便一脸狂喜的将人拥进了怀里。
他手都在颤抖,语调沙哑的问:“你刚才说什么?你是说,是说……”
他后头的话也说不出来,仿佛说出来了,这个梦就醒了。
蒋明菀满脸是泪,但是手上却也紧紧的抱住了徐中行,她克制着汹涌的泪水,一字一句在他耳边轻语:“徐中行,你记住了,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嫁给你的。”
巨大的狂喜涌上徐中行的脑海,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的拥紧了怀里的人。
“我,我也喜欢你。”他语气颤抖的回应:“从我第一次见你时,便想要娶你回家。”
蒋明菀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顿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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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蒋明菀的眼睛已经肿的不能看了。
而徐中行这个混蛋却已经早早的去了衙门。
蒋明菀坐在梳妆台前,咬牙切齿的在心中痛骂他,但是镜子里的人,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欢喜。
海棠在边上看着,心里也觉得疑惑。
昨个太太和老爷的情状,她着实有些看不懂,仿佛是吵了架,可是又仿佛不是。
看着像是太太闹了什么别扭,可是没一会儿呢,又都好了。
后来她进屋给太太打水净面,太太看着老爷的神情,那眼中的柔意掩也掩不住。
那这一遭到底是为什么呢?
海棠至今也想不明白。
可是她是个聪明的,便是不懂也不多问,只老老实实帮着太太梳好头,又找了找毛巾给太太敷眼睛,看着肿的不那么厉害了,这才上了脂粉,小心遮了遮。
蒋明菀看着等上完了妆之后,眼睛终于肿的不那么厉害了,这才放心。
她待会儿可还要见蓁姐儿呢,要是被蓁姐儿看出来问她,那才是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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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蒋明菀都过得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她得到的信息也太多了,当时她只知道哭,今天才开始一点一点的将那些信息都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的存进心里。
原来他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她了,可是当时在京郊,他却表现的像是个没事人似得,和她哥哥谈笑风生,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当时还因为这个生了一场闷气呢。
后来她要悔婚,父亲母亲都不同意,她也终于从哥哥那儿打听到他并未婚配,也没有定亲,这才大着胆子在父亲跟前撒了谎,说他们二人早就私定终身。
当时她还担心自己撒的这个谎会很快被戳破,可是到最后父亲也没发现。
想到这儿,蒋明菀的思绪停滞了一瞬。
她父亲那样聪明的人,真的没有发现吗?
或许是早就发现了。
可是正好徐中行也对自己有心。
他昨晚和她说,当时崔公子的那些腌臜事是他捅出来的,还找了当时的首辅杨老大人保媒,这才让父亲将她嫁给他。
或许父亲也是看出来了他们两人是真的互相有意,这才没有戳穿。
想到这儿,蒋明菀不由脸上有些发热。
那当时父亲在她跟随徐中行前往延宁府时问的那句话,此时想起来就别有深意了。
他早知如此,是早知自己是真的舍不下他,而并非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蒋明菀越想心情越复杂,等想到上一世父亲去世前和她说的那些话,蒋明菀心里就更复杂了。
那时候父亲还在问她,你到底后不后悔,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好似楞了一下,然后看向父亲,依旧回答了一句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