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想要去一个,我们差一点点,就能一起去的地方。”
“对,一定是这样!”
我兴奋地拿起手机,回拨沈放的电话,将我刚刚的话重复给了他。
“你们曾经有没有约定过,要一起去什么地方?又或者是,有过共同回忆的地方?”
挂断电话,我笑着对顾辛烈说:“谢谢你。”
他却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我问他。
他这才缓缓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我,然后轻声问:“这才是你来波士顿的原因,是吗?”
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我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曾经问过江海:“如果旧金山没有金门大桥,你会选择哪个城市?”
“波士顿。”他说。
可是旧金山怎么会没有金门大桥,所以他还是会去旧金山,爱上田夏天,最后我离开他。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对不起。”我说。
04
三天后,我接到了赵一玫从里约热内卢打来的电话。
她说,这里同我们生长的国度晨昏颠倒,几乎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玫,”我紧紧地握着电话,生怕她就此留下,我说,“你回来好不好?”
她静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姜河,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的眼睛已经通红,忍不住开始抽泣。
她这才慌起来,急忙跟我解释,她母亲的葬礼后,她护照上还有美国的签证,于是她由中国直接飞往加拿大,转机去往墨西哥,再飞到了巴西。
“我母亲给我留了很大一笔钱,够我衣食无忧一辈子了,她不想让我再同沈家有任何联系。至于我,我很好,我其实从小就梦想着环游世界,每天都在旅途中奔波,在陌生的环境里,我会觉得没有那么难过。这让我感觉现在同前几年没有什么区别,我在国外,我妈妈还在国内,我们总是聚少离多。”
“你疯了!那你的学业呢?”
“噢宝贝儿,”她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我甚至能想象得出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好歹我也是斯坦福大学本科毕业的。”
“那你要这样漂泊到什么时候?不会真的想环游世界吧?”
她淡淡地笑:“直到我不再爱他的那一日。”
短短几个月内,她变了好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依然是那个为爱痴狂、在夜里抱着我和惜惜放声大哭的赵一玫。
最后,我告诉赵一玫,沈放和他的父亲都在找她。
赵一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拜托我传话给沈放。告诉他们她已经回到美国,只是心情不佳。既然她的母亲已经辞世,那么她同他们也不再有什么法律上的关系,谢谢他们的关心,望珍重。
我将这些话,一字不动地照搬给了沈放听,听完后他平静地点点头:“哦,好的。”
然后我忍不住多嘴地问了一句:“你还恨她和伯母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挂断了电话。
我十分不爽,晚上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向顾辛烈吐槽。
“姜河,”顾辛烈奇怪地抬头看了我一眼,“赵一玫是当事人,蠢点也就算了,你一个旁观者,怎么也这么笨?”
“乱说!我哪里笨了?”
“你竟然没看出来,他有多爱赵一玫。”
“什么?”我被冬瓜汤呛住,止不住地咳嗽,瞪大了眼睛看着顾辛烈,“你是说……”
顾辛烈叹了口气,用“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看我:“如果不是因为看出来了沈放的感情,为什么赵一玫的母亲去世前让她答应自己不要再爱沈放后,还要向赵一玫道歉?如果沈放不爱赵一玫,那么她所做的,只是希望自己女儿能够放下执念,获得幸福。这是每个母亲都会做的事情,又哪里需要道歉?”
我愣住了,想起沈放在电话里那次长久的沉默,一切都豁然开朗。
可这迟来的真相,却让我觉得更加难过,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头。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仿佛又一次看到了二十三岁的赵一玫,她在旧金山的夜空下,紧紧抱着自己心爱的男孩号啕大哭。
而他一脸疲惫,风尘仆仆,低下头,无奈地看着她。
如今回想起来,那竟然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时光了。
珍贵,珍贵,因为珍惜,所以昂贵。——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以为春衫鲜亮,可何曾想过,春衫穿起来,却是如此薄凉。
晚上睡觉前,我想了想,还是给江海发了一条短信:我联系上赵一玫了,前几天麻烦你了。
波士顿和旧金山有时差,他那边大概是傍晚,他回复我:不必。
客套而疏离,便是此时的我与他。
我觉得心里很难受,那种难受,同当初看到他和田夏天一起合奏钢琴曲时的难受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的痛,是痛彻心扉。而现在留下来的,就像是是海浪冲洗过沙滩后的痕迹。
经年的岁月在心头掠过,我们曾一起共度的韶韶年华,和我对他的爱意,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纵使有一天,它们会被海水腐蚀,会被时间磨平,可是谁也不能否认,它们曾那样真实地存在过。
赵一玫给她的博士生导师打电话,为她的中途退学表示歉意。对方知道她母亲辞世的消息,知道她心里难过,竟然没有责怪她。
她托何惜惜退掉她在美国租的房子,考虑到惜惜即将结婚,我让惜惜将赵一玫重要的东西全部给我打包寄来。
惜惜给她打电话,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扔,后来惜惜跟我感叹,说她丢掉的东西比她一年的工资还要多。丢到最后,只剩下一双银色的高跟鞋,那是当年她母亲和沈放的父亲送给她的毕业礼物。
收到快递后,我将包裹拆开来,那双鞋同两年前一样闪闪发亮,璀璨夺目,怪不得每个女生都爱钻石。
我在电话里跟赵一玫说:“它依然美丽,胜过水晶鞋。”
赵一玫轻声一笑:“可我已不再是公主了。”
我问过顾辛烈,要不要告诉赵一玫,沈放是爱她的。
“告诉她又有什么用?”顾辛烈反问我,“十二年了,他没有告诉她,就是因为他知道,这只会让彼此更加痛苦。”
我想了想,遗憾地说:“可是,爱了她那么多年,却没让她知道。”
“其实很多时候,爱是不必说出口的。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告诉她。我宁愿她忘记我,总好过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顾辛烈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那首歌不是这样唱的吗?不打扰是我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