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那天之后,许玲珑就知道了“姜河”这个名字。起初她不信,以为他是编故事诓她,因为像顾辛烈这样生在豪门世家的少爷她见过太多了,他们放肆挥霍着青春和金钱,他们谈情,却从来不说爱。
顾辛烈耸耸肩,趴在桌子上,折了一架纸飞机,往窗外抛出。飞机在空中打了一个旋,正好一阵风起,将它送走。
一到国外放假的时候,就算是春假和秋假,他也都会每天放学后去姜河家楼下转一圈,明知道碰到她的几率小得可以忽略,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大概是他的诚意感动了上天,第二年的冬天,他真的在篮球场遇到了她。她大概是在加州待惯了,都忘了国内的冬天有多冷,她缩着脖子,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叫他:“顾辛烈!”
他刚刚结束一个三步上篮,笑着同队友击掌,听到叫声猛地回过头,看到了站在网栏之外的她。
他和每一个普通的少年一样,骑着自行车送她回家。他从一个下坡路驶下去,似乎听到了她清脆的笑声,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他站在她家的楼道口,冲她扬了扬下巴,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然后他又独自站了许久,等到夕阳完全落下,他才抬脚离开。
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他早已经习惯了,在她的身后,等着她回过头来。
有一年他过生日,朋友们为他庆祝,包下了整间KTV,他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玩骰子,被朋友抓住,说他作为寿星,不唱一首歌就不准回家。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也不愿意扫兴,拿起话筒,当前放的正好是陈奕迅的《岁月如歌》。
“爱上了,看见你,如何不懂谦卑,去讲心中理想,不会俗气,犹如看得见晨曦,才能欢天喜地……”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站在桃花树下,大声笑话他:“顾二蠢,你怎么那么笨呢!”
一曲歌毕,余音绕梁,朋友们大声拍手叫好,说最后的颤音竟然真的唱出了哭腔。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在那一刻,他想起了她。笨的人明明是她好不好,他那么好,那么爱她,她却一点也看不到。
申请学校的时候,他家族里的人提出动用家里的资源帮他申请,给他写推荐信,送他进常青藤。却被他一口拒绝,倒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只是认为,如果他这样做,应该会被她瞧不起的。
高中结束前,他收到了来自波士顿的录取通知书,学院以设计见长,他很知足。下午打球的时候,他一个人独霸全场,把对手搞得嗷嗷叫苦。许玲珑不解地问他:“波士顿和旧金山还隔得远呢,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他摇头,笑她不懂:“我至少靠着自己的努力,离她又近了一大步。”
结果上天眷顾他,阴差阳错,竟然将她送到他的面前。后来他回想起来,如果他靠着家里的势力去了旧金山,反而才是真真正正错过了她。
所以命运这东西,真的是谁也说不准的。
再然后,他们短暂地相爱,又再一次长久地分离。
他站在黄昏的渔人码头,凝视着他此生最爱的女孩。她的头发被海风高高吹起,他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对她说:“不要难过,不要回头。愿你所愿,终能实现。”
他乘坐当晚的飞机回到波士顿,看着这座他生活了四年的城市,点点滴滴,全是同她的回忆。他站在家门口,钥匙就放在包里,他却不愿意进去,在台阶上坐了一整夜。波士顿星光微弱,其实他知道,她做的决定是对的,她不能昧着良心,将江海独自抛弃在病房,心安理得地和自己恩恩爱爱。
就算那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做不到,更何况,那个人是江海。
虽然在一个极短的瞬间,他想过要问她,问她是否真的爱过自己,住在她心底的那个人,又究竟是谁。
他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他怎么能逼她,他怎么忍心再让她难过。
那一年新年夜,许玲珑来找他一起去跨年。他想起姜河还在的时候,笑着同自己约定,在美国的最后一年,一定要去时代广场跨年,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他们约定过许多许多事,只是已经没有机会一起去实现了。
那天晚上,他和许玲珑在院子里喝酒,彻夜不眠。他忽然跟许玲珑提到姜河:“你知道吗,刚刚和她分开的时候,我甚至恨不得世界末日来临,地球毁灭,因为只有到那时候,我们才可以假装忘掉所有的道德、承诺、责任,我才可以回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抱住她,告诉她,跟我走。”
他没有办法忘记,她喜欢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她踮起脚才能吻上他的唇,她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她躺在床上,将脚心踩上他的肚皮,伸手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多少次从梦中醒来,听到她在叫他的名字。她是他的毒药,却连饮鸩止渴的机会都不给他。
她对他多么不公平,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可是再不好过,他也就这样过来了。他从手机里调出他们唯一一张合照,她穿着正装,头发盘起来,同他印象里的小姑娘大相径庭,他伸出手,去触摸屏幕上她的笑容。
不知道再次看到她的笑容,要等到何时。
他离开美国之前,去了一趟旧金山,他坐在她家门口等她回来,看着夕阳一点一点下沉。当时他想,如果今天等不到她,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用告别,就可以假装不曾分别。
可最后他还是等到了她,她低着头,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问他几点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