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潋的心在那两弯月牙的注视下没来由地快跳了几下,下意识捂住心口,生怕下一刻心就会从里面跳出来。
但他随即又冷下脸,顺势掸了掸胸前的衣襟,冷冷开口道:“谁让你进来的?”
“干爹!”望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是被逼无奈的。”
江潋负手而立,脸上的寒意更浓:“被逼无奈就可以把人放进来,倘若有人逼你背叛咱家,咱家岂不是要死在你手里?”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重,望春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连声道:“儿子不敢,儿子错了,干爹饶命……”
望夏也跟着跪在地上,帮着望春求情。
杜若宁简直不敢相信,江潋总共只说了一句话,就能把人吓成这样。
她自己和江潋认识时,是以公主和救命恩人的身份,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都在江潋之上,因此不管江潋在世人眼里是什么形象,她都不觉得可怕。
但她没想到,别人眼里的江潋,却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是心狠手辣的东厂督公,是皇上身边的宠臣,是当朝唯一能和首辅大人抗衡的权宦。
所以,她可以在江潋面前应对自如随心所欲,别人却只能在江潋面前卑躬屈膝瑟瑟发抖。
意识到这一点的杜若宁,对望春望夏甚至那两个门卫深感歉疚,几个人吓成这样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她的责任。
“督公大人。”她看着江潋认真说道,“这事跟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非要闯进来的,我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往,咱们之间已经可以不用那么拘束,但我没想到你对我是这样的态度,既然你不喜欢我常常出现在你面前,以后我会注意分寸的,所以,这一次你就不要罚他们了行吗?”
“……”
江潋有些呆滞,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杜若宁头一回用如此郑重如此认真的语气和他说话,这让他感觉很不习惯,甚至有点别扭,还有点怅然若失。
他站在那里,冷峻的脸在朦胧的灯光下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咱家要打要罚都与你无关,你有事说事,无事请回。”
“我确实有事。”杜若宁说道,把书院里大家谈论他的话大致对他讲了一遍,而后提醒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压下此事不许大家声张,但我想你肯定有你的道理,现在事情泄露了,你可能会面临皇上的问询和质疑,你要想好该如何应对。”
她说话越来越正经,起初还弯成月牙的眼睛,现在已经恢复原状,并且隐去了里面的星光,变得冷静而矜持。
望春和望夏小心翼翼地打量她,感觉她好像瞬间变了个人。
江潋静静听着,听完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微微颔首道:“好,咱家知道了。”
“既然督公知道了,那我就告辞了。”杜若宁福身一礼,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
江潋的目光不自觉随着她离去的身影转动,莫名其妙地想了好多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过个年不仅没胖,似乎还瘦了一些,去年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今年没有了,五官轮廓隐约有了少女的妩媚风情,个子也长高了,身段比以前更加窈窕,小丫头快要长成大姑娘了……
江潋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慌忙轻咳两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烦躁地踢了望春一脚:“你还不快跟过去,等人走了,立刻把大门锁起来,再敢随便放人进来,小心你们的狗腿!”
“啊?”望春愣了下,随即从地上一跃而起:“好的干爹,儿子这就去!”
说完一溜烟地跑走了。
望夏悄悄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就轻轻的一声,也被江潋听到了,板着脸骂:“我是鬼吗,把你们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们。”
“没有没有,干爹对我们可好了,比亲爹都好,是我们自个不争气,总是给您添堵。”望夏从地上爬起来,点头哈腰地说道。
江潋听着别扭,也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还不快叫厨房开饭,想饿死你爹吗?”
“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望夏也一溜烟地跑了。
江潋站在原地,盯着早已经不见人影的院门处,默默地发了一会呆,才转身回屋。
小丫头方才突然正经起来的样子,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好奇怪,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正经。
不过,她好像还是不正经的时候更可爱。
不对,应该是可恶才对。
他就没见过比她更可恶的小姑娘。
哎,她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江潋回头又往黑洞洞的院门外看了一眼,总觉得下一刻就会蹦出个粉嫩嫩的身影,弯着杏儿眼叫他“督公大人”。
可惜并没有,她这回走得很果断,很干脆。
走就走吧,走了清净,但愿她永远不要再来了。
望春跑那么快,不会追上去和她说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