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婉推门进来,眸光在林缚赤祼、裹了半边纱布的上身落了一下,便移到别处,说道:“少夫人要过来谢恩,在院子外候着,要文婉过来通传一声……”
“你领她在厢院等着,我这边收拾好就过去……”林缚说道。
小蛮也注意在旁人面前不胡说八道,待孙文婉出去,小嘴巴又不饶人起来,砸着嘴,跟柳月儿说道:“啧啧,看来这把米没有白蚀出去……”又叹了一口气,“可怜我当丫鬟的命,说不定过两天又要多听一个人使唤了!”
“牙尖嘴利的,小心哪天小嘴巴给缝起来,”柳月儿笑着在小蛮雪腻的脸蛋上轻掐了一下,拿衣衫伺候林缚穿起来,她嘴里虽然作势在教训小蛮,伺候林缚穿褂子时,也忍不住轻声劝道,“要将奢家小娘子收进来,怕是影响不大好啊,要不问问曹爷、梦得叔他们的意见?”
林缚差点憋出内伤,真是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连柳月儿、小蛮都不信他是清白的,还想让别人相信他深夜登山心里没有鬼?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胡思乱想什么!”林缚佯怒的沉着脸,将桌上佩刀拿过来自己系腰间,牵扯到腋下伤口痛,“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宋佳这个女人在宋家,至少在出嫁之前不会一点都没有地位的——你们不要跟着别人瞎掺和这些事情!”也不看月儿、小蛮二女,推门走了出去,到厢院见宋佳。
林缚之前也没有想到奢家会派人来杀宋佳,但是事情生了,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意外的。
宋佳有些失神的望着烛火,听着雕花木门给吱呀推开,还微怔了一会才回过神,站起来要给林缚敛身:“大人舍身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宋佳即使被囚禁在山间禅院,平日里也丰泽清艳、容光四溢,有一种咄咄逼人的美艳,此时的她却神情憔悴,眸光黯淡,说是过来谢救命之恩,也是强打起精神,有一种平日绝难在她身上出现的楚楚动人的娇弱之美;便说话的语气也完全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看得出她深受打击。
林缚将目光从宋佳的脸上移到油烛灯头上,说道:“刺客或许是奢家世子所派,少夫人无需多想……”
“大人无需安慰小女子,”宋佳幽幽说道,“从十七日禁足山巅到今日,已经有二十天过去,若奢飞熊独断专行,容不得我们两个弱女子活在世上给奢家丢脸,何需拖到今日?也是奴妾贪生怕死,早该在大人拿下紫琅山之时就为奢家、为少侯爷投崖‘殉节’,保全名誉,却贪生拖到今日,还要他们派人来帮我们殉节……”
林缚轻轻一叹,女人脑子太聪明也不好,宋佳能将前前后后的因果关系都考虑透,别人说什么安慰话是没有用的。
就算刺客是奢飞熊所派,宋佳乃奢飞虎妻室、奢明月乃奢飞虎同母胞妹,奢飞熊怎么可能不经过奢飞虎的默许就派出刺客呢?
就算是刺客为奢家家主晋安侯奢文庄所派,也必须要问过自己二儿子的意见才行,不然这就是奢家父子生恨、兄弟睨墙的根源。
奢飞虎不是什么三岁小儿,他在奢家地位虽然没有大公子奢飞熊重要,但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少夫人有什么打算,不如我派人将少夫人秘密送回晋安去?”林缚目光又从油烛火光移到宋佳虽憔悴但更显清艳的脸蛋上,冷不丁的问道。
宋佳抬头看了林缚一眼,又低下头去,说道:“大人以为宋家能有容得下小女子藏身的地方?小女子只求大人再做一件好事:借一丈白绫给我。我死后,大人若当真仁义,那就恳求将明月送回奢家去,奢家总不会再忍心害她的性命。”
林缚看得出宋佳抬头看他的一眼是那种警惕的眼神,暗暗吃惊,还是以这女人情绪激动之余心防会有所松懈,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余力跟自己斗心眼。
林缚给孙文婉使了一个眼色,要她出去将门庭掩上,留他与宋佳秘谈。待孙文婉离开,林缚也将揭走温情脉脉的假面纱,盯着宋佳的眼睛看,问道:“宋家当真要跟奢家一条道走到黑吗?少夫人聪慧多智,想来宋家翁也一定是多谋善算之人,又怎么可能看不透大势!”
“宋家只是怒海孤帆,多事之秋,只求全族。”宋佳抬头幽幽的看了林缚一眼,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肯再说什么,话里意思无非是说,即使奢家不值得宋家信任,天下之大却也没有其他人比奢家更值得宋家信任,如此世道,有些人、有些家族是没有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