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所料不错, 这片靠近入口的树林之中,生活着将近两万四千只昆仑玉蜂,平日授粉采蜜, 与生活在山谷中的这些人相安无事, 互不打扰,一旦有外人侵入山谷,住在山谷里的人就会驱使玉蜂来攻击这些入侵者。若非如此, 住在山谷里的不过三百人, 哪用得着养这么多只玉蜂。
柳三更心想王怜花的身法实在太过迅捷, 闪电只怕也要逊他一筹,这些玉蜂速度虽快, 数量虽众, 却也追不上他。如果在入口就指挥玉蜂攻击王怜花, 王怜花见到这些玉蜂过来, 躲进地道就是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王怜花察觉之前,这些玉蜂就已将他团团围住, 他武功再高, 也未必能冲破这些玉蜂的包围。
柳三更本拟等到众人走进树林,他就撮唇作啸,指挥这将近两万四千只昆仑玉蜂一起攻击王怜花等人。他现在武功全失,声音传不了很远,没法指挥所有玉蜂发动攻击, 上千只玉蜂总是可以的,只盼那些中了生死符的白衣僧人,能跟他一起指挥这些玉蜂。
其实即使这些白衣僧人不肯帮柳三更指挥玉蜂,柳三更也能找到帮手, 山谷里每天晚上都会有守卫来回巡逻,到时他们一行人走进山谷,这些守卫听到说话声,自会过来查看,他还怕找不到人帮他指挥玉蜂吗?
眼见一行人离开地道,走进山谷,贾珂和王怜花走到了含冰玉露前面,柳三更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在心中计算王怜花和树林的距离,一口气憋在胸口,就等着走进树林,长啸而出,突然间听到贾珂这句话,这口气哪还敢出来?
柳三更登时泄了气,想不到贾珂竟会猜到,树林里这些玉蜂,其实是他们设下的一道屏障,但他随即定了定神,心想:“这小子这么说,说不定只是为了骗出我们的实话来。用蜜蜂当守卫,这么天马行空的事情,这小子怎能确定这是真的。”
柳三更想到这里,精神一振,正待说:“这世上竟有人能指挥蜜蜂做事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忽然听到一个白衣僧人道:“公子好聪明,这些玉蜂确实能帮我们抵御敌人。它们平时不会主动攻击别人,须得听到我们的啸声,看到我们的手势,才会攻击敌人。”
柳三更听到这话,知道没法用玉蜂对付王怜花了,脸上极力保持镇定,心中却是一沉,暗道:“这臭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浪费了这些玉蜂,真是该死!”随即转念,又想:“幸好这臭小子抢在我前面说了话,不然我俩说的话截然不同,那两个小子,一定不会放过我了!”
柳三更目不能视,只道自己这次没有暴露,兀自庆幸不已,哪里知道贾珂早就对他起了疑心,那白衣僧人说话的时候,贾珂又回头向他瞧了一眼,见他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登时疑心更盛,心想:“哼,把脸绷得那么紧,是怕我瞧出他的心思来吗?”
王怜花道:“这么说,一会儿咱们走进树林,若是有人指挥玉蜂攻击咱们,这些玉蜂就会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咱们团团包围,然后用蜂针蛰咱们了?”
一个白衣僧人道:“啊,正是如此!这些玉蜂蛰起人来,是敌我不分的,如果有敌人入侵,我们要指挥玉蜂攻击敌人,须得站在树林外面,总之要和敌人离得远远的,用啸声指挥玉蜂。
一会儿咱们走进树林,我们当然不会指挥玉蜂包围咱们,那不是自找苦吃么,这玉蜂蜇人可疼了。就怕守夜的兄弟,见你们几位都是生面孔,而我们这些熟面孔,都是双手被缚,乖乖地走在你们几位身边,像是你们的阶下囚,他们知道你们很不好对付,为了制服你们,就决定牺牲我们,指挥玉蜂把咱们团团围住,要咱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黄蓉走了过来,问道:“你管他们叫守夜的兄弟,想是跟他们很熟了?”
那白衣僧人道:“我们住在一起七八年了,再不对付,也陌生不起来了。”
黄蓉笑道:“既然你们这么熟悉,事情就容易多了。你们现在就把他们叫过来。”
另一个白衣僧人道:“把他们叫过来容易,怕就怕他们还没过来,站在挺远的地方,瞧见这些绳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就不肯过来了。”
贾珂一笑,挥剑斩断了那五个白衣僧人之间的长绳,说道:“要把他们叫过来,你们五个就够了。其他人就站得紧凑一点,把手放下来,你们的衣袖能把手腕上的绳子挡住,还怕给他们瞧见吗?”
那个劝说黄蓉解开绳子的白衣僧人,就在余下那三四十个白衣僧人之中,他见自己这一番话,便宜了别人,倒霉了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依着贾珂所说,与其他白衣僧人挤在了一起。
那五个白衣僧人给绳子缚得久了,双臂十分僵硬,这时终于获得自由,扔掉手腕上的绳子,活动几下手臂,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个白衣僧人道:“今晚巡逻的人是谁?是张大云吗?”
另一个白衣僧人道:“我记得陈超兴是今晚的班。”
又一个白衣僧人道:“还有陶小宝,他也是今晚的班。”
一个仍被绳子束缚的白衣僧人听着他们说话,忍不住插口道:“华学贵和华学富两兄弟,陈梦雪和他老婆齐娇,也都是今晚巡逻。”
第一个白衣僧人道:“好,这几个人我来喊,你们喊另外几个。”然后大声道:“华学贵,华学富,陈梦雪,齐娇,你们在哪里呢?”
不一会就见树林里出现五六盏灯笼,正渐渐移动,黄色灯光落满一地。
这五六盏灯笼来得很快,转眼间就来到近前,一个绿衣女子提着灯笼,当先走出树林,嗔道:“杜寒天,你说话这么大声,是要把侯爷吵醒吗?”一个灰衣男子跟在这绿衣女子身后,与这女子离得很近,就是前后脚的距离。
杜寒天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那绿衣女子名叫齐娇,跟在她身后的灰衣男子,是她的丈夫陈梦雪。
齐娇道:“郭云和杨佩现在在西边,其他人都在屋里休息呢,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那里出事了?”
杜寒天含糊道:“我问这个,自然是有原因的。现在把你们叫过来,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这时齐娇和陈梦雪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另外四个灰衣男子也都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齐娇的眼光在众人脸上转了几转,奇道:“咦,你们怎么都回来了?柳先生,你也回来啦。今天的百鬼盛宴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我还以为你们明天才会回来呢!”
突然之间,华学贵“啊”的一声,说道:“你……你不是小铮吗?”
小铮冷冷地道:“好久不见。”
这六人面面相觑,说什么也想不到,小铮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陈超兴瞧瞧柳三更,瞧瞧小铮,瞧瞧贾珂几人,见贾珂三人脸上画着彩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问道:“这可真把我搞糊涂了。柳先生,这几位是什么人?是你的朋友吗?还是主人的朋友?”
柳三更平静地道:“这是我的主人。”
这六人听到这话,心下都是一惊,齐声道:“什么?”
柳三更目不能视,看不见这六人脸上的神色,但听出他们声音中充满了惊讶,料想他们的神色应该也是如此,不由得好生恼怒,暗道:“若不是有人多嘴多舌,他们现在已经死在玉蜂针上了。这能怪谁?这能怪谁?”脸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道:“你们没有听错。这不仅是我的主人,也是他们的主人,很快还会是你们的主人。”
齐娇脸一沉,喝道:“柳先生,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们的主人只有侯爷,这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野丫头,凭什么做我们的主人?侯爷知道这件事吗?你们是路边的野狗吗?谁给你们几根骨头,你们就摇摇尾巴,跟人家走了。你们这么做,对得起侯爷吗?”
柳三更虽被齐娇臭骂一通,心中却大为欣慰,暗道:“想不到齐娇竟对侯爷这般死心塌地,忠心不二,可比那些贪生怕死的小子强多了。”
那些白衣僧人就不干了,纷纷骂道:“齐娇,既然你对侯爷如此忠心,我劝你现在就找块石头,把自己撞死。省得你一会儿领教了公子的厉害,就跟我们一样,不想跟着侯爷,只想跟着公子,自己打自己的脸了。”“我们这些路边的野狗,可高攀不上你这条家狗,你快去死。”
齐娇又气又急,涨红了一张脸,说道:“你……你们……你们背叛了侯爷,还有脸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
陈梦雪在齐娇的肩头轻轻一拍,沉声道:“柳先生,侯爷待你不薄,你真的决定背叛侯爷,效忠他们了吗?”
柳三更心下暗暗叹息:“我的命都是侯爷的,又怎会背叛侯爷?”平静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当年跟随侯爷左右,是因为侯爷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这位公子比侯爷要厉害百倍,我当然要跟随他左右了。”
这六人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又惊诧,又愤怒,还有些恐惧。他们知道柳三更从来不喜欢开玩笑,尤其是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连他都说这位公子比侯爷要厉害百倍,看来这位公子即使没比侯爷厉害百倍,厉害数十倍总是有的。
陶小宝道:“柳先生,你说的是哪位公子?”
杜寒天洋洋自得,回过身来,恭恭敬敬地指着王怜花,说道:“就是这位公子了。”
王怜花向他们瞧了一眼,神色冷淡,连话都懒得说。
这六人见王怜花不过十八九岁年纪,都起了疑心,心想:“这人如此年轻,怎么可能比侯爷厉害百倍?柳三更莫不是在骗我们?”
一个白衣僧人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侯爷就是那即将落山的夕阳,这位公子就是刚升起来的朝阳,我劝你们还是赶快弃暗投明。咱们兄弟一场,如果不是不忍心看你们横尸当场,我们又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这六人见他说得诚恳,疑心消失大半,又向四周一瞧,心想:“倘若说这话的是一两个人,那还能说他们是在开玩笑,但是这么多人都认可了这话,连柳三更都对这话没有异议,可见这话千真万确,绝无可疑。
这人如此年轻,竟然真的比侯爷厉害百倍。我们若是不投降,只怕真要如他所说,横尸当场了。既然这么多人都已经归顺他了,尤其柳三更也归顺他了,这是大势所趋,我们当然也要归顺他了。”
当即放下灯笼,躬身行礼,说道:“我们六人从今而后,谨供公子驱策,还请公子收下我们。”
柳三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恨这六人薄情寡义,远胜那些白衣僧人,还没见到王怜花出手,只是听了几句吹嘘的话,就背叛九幽侯,投靠王怜花了。
一个白衣僧人嗤的一声笑,嘲讽道:“不是只想做侯爷的家狗吗?怎么也抛弃侯爷,跟我们一起做路边的野狗了?是骨头太好吃了吗?”
齐娇登时涨红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头,只当没有听见这句话。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若是真心归顺于我,我自然也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然后伸出手掌,掌心上放着六枚黑黝黝的小药丸,说道:“这是我自己炼制的牵肠挂肚丹,七日之后毒发,肠穿肚烂,呕血而死。这七日之内,你们若是没有二心,我就把解药给你们,你们服是不服?”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陶小宝突然走到王怜花面前,从王怜花手中取来一枚药丸,送入口中,躬身道:“多谢公子赐药。”余下五人见状,也都取来药丸,咽了下去。
王怜花收回了手,笑道:“很好,只要你们听我吩咐,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眼下山谷里一共有多少人?”
陈超兴道:“回公子的话,大概有二百四五十人。”
王怜花道:“二百四五十人?还挺多的嘛。都是些什么人?”
华学贵掰着手指,说道:“侯爷是这里的主人,他算一个人。小雷少爷本来一直住在这里,但是前些天他自己从这里离开了,现在不在这里,就不算是一个人。这里有侯爷的两个客人,一个是大风堂的赵无忌,一个是赵无忌的妻子卫凤娘,他俩算两个人。还有一个人,不知该说她是侯爷的客人,侯爷的奴隶,还是侯爷的仇人,总之她也算是一个人。”
丁典登时热血上涌,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个人,她叫什么名字?”
华学贵见丁典神色激动,显然和这人关系匪浅,他不清楚丁典和王怜花是什么关系,心想他们说不定是朋友或者同伙,当下将对王怜花的恭敬,分给了丁典几分,说道:“这人姓凌,是荆州知府的女儿。”
丁典听到这话,脑海中登时响起一个声音:“是她!是她!”心中太过激动,不知不觉间,将柳三更的肩骨捏的咯咯作响,他却没有察觉,双目紧紧地盯着华学贵,问道:“凌小姐,她还好吗?”
华学贵摇头道:“这位凌小姐是西方魔教送来的人,西方魔教的人跟她父亲说,要把她介绍给侯爷做妻子,她心里很不情愿,想要逃跑,但是西方魔教的人看得很紧,她一路上都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刚到我们这里,就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脸。本来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人见人爱,现在就成了罗刹一般的人物,人见人怕了。
侯爷听说凌小姐为了不嫁给他,宁可毁掉自己的脸蛋,这一怒自然非同小可,每天都会找些折磨人的差事给凌小姐做,还要我们盯着凌小姐,以防她自杀,连本来十分喜欢的卫小姐都顾不上了。小雷少爷是因为侯爷抢走了他心爱的卫小姐,才离家出走的,如果他知道,侯爷现在已经不怎么理睬卫小姐了,应该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