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见二女说话夹枪带棒, 酸溜溜的尽是醋意,心下大感无趣,向王怜花使了个眼色, 见王怜花点头, 便将那块铜片放回原处, 秦红棉和甘宝宝的声音也被挡在铜片后面。
贾珂笑道:“亲亲怜花, 李清露在哪呢?”
王怜花见贾珂学段正淳说话, 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道:“我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不过那面墙壁后面始终没有半点声音,咱们过去看看。”说着拉着贾珂的手, 走到左手边的墙壁之前。
这面石壁上同样有许多铜片,只是铜片周围没有任何机括。
两人在石壁上摸索, 始终没能找到机括,连一处缝隙都没有,似乎石壁上这些铜片,只是用来装饰这面石壁的,王怜花提一口气,使劲去推石壁, 石壁却也纹丝不动。
王怜花收回了手,说道:“看来这面石壁后面不是空的,难怪一点声音都没有。”
贾珂“嗯”的一声, 向王怜花看去,突然间“咦”了一声,抓来王怜花的手,说道:“这是什么?”
王怜花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指上泛着淡淡的灰黑色, 颜色非常的淡,不仔细打量,根本不会察觉,难为贾珂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察觉到他的手指颜色有异。
王怜花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这不是石壁上的灰尘吗?咱们刚刚在石壁上摸来摸去,手上蹭上了一些灰尘,又有什么奇怪的?”说着晃了晃手,示意贾珂帮他把手擦干净。
贾珂道:“这些粉末的颜色这么深,可不像是灰尘。”
他从怀中取出手帕,将王怜花的双手擦干净,见自己手上也沾着一层粉末,便用手帕将自己的手掌也擦了一遍,略一沉吟,解下腰间的水囊,倒出水来,将手帕打湿,便往石壁上擦去。
王怜花见状,便拿起火折,站在贾珂旁边,帮他照亮。
贾珂用湿手帕在石壁上擦了一会儿,就见石壁左下角现出几条缝隙来。这几条缝隙都无比细微,肉眼几不可见,看形状像是一扇小门。
这扇小门甚是矮小,便是李秋水要进去,也得躬身而入,贾珂和王怜花要进去,要么双膝着地,爬入小门,要么用缩骨功缩小身体。
贾珂见小门找到了,便收回了手,去看手帕,只见手帕上黑乎乎的,沾了一层灰黑色的粉末。
王怜花走到小门前面,伸手去推小门,小门移后三尺,但听得轧轧连声,小门缓缓下降,片刻间便陷入地下。
小门后面,又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两人使缩骨法缩小身形,然后把因为身形变小而拖在地上的裤脚和衣角都系在身上,一前一后地走进洞口。
两人向前走了三四十步,便来到甬道尽头,尽头有两条岔道,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他们是从左边过来的,这时自然向右前行,沿着甬道不住右转,走着螺旋形状,一路向下,不多时就来到甬道尽头,见面前有扇石门,伸手推开,就见门后是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甚是狭窄,里面一张石桌,和一张贵妃椅上放着一条薄被,桌上放着几个石罐,还有一套茶具,这显然是李秋水给自己准备的休息之所。
这几个石罐中传出一股腐臭之气,十分难闻,罐中想必装了一些食物,过去这么多年,里面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
贾珂和王怜花都没兴趣打开石罐,一探究竟,见桌上椅上都落着厚厚一层灰尘,知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各自恢复身形,解开系在身上的衣服,见对面石壁上有扇石门,便推门而出。
石门后面,又是长长的甬道,这条甬道有好几个岔口,建的如同迷宫一样。王怜花专心致志地听着山腹中的说话声,虽然声音隔着几层石壁,传到王怜花耳中,已经细若游丝,但总能起个指引作用。
两人又推开一扇石门,见地面甚是干净,便知已经来到姬苦情等人活动的地方了。当下将石门小心关上,沿着甬道向前走,过不多时,就觉眼前一亮,只见右前方是座大厅,两扇开着的门中透了灯火出来。
王怜花的嗅觉最是敏锐,不等走近,就闻到一阵淡淡的甜香,心中一动,在贾珂的手背上写道:“清溪流泉。”
贾珂点了点头,和王怜花一起走进大厅,只见厅中点着四个明晃晃的火把,一个火把下面,放着一个香炉,一缕青烟正自炉中袅袅升起。香炉旁边,放着一个木盒,盒盖开着,露出几十块海棠形状的熏香来,不是“清溪流泉”又是什么。
两人见大厅中空无一人,对面却垂着帘子,挡住了墙壁,帘子后面传来一道呼吸声,于是走到帘子前面,掀开一看,就见后面是一间小室。
室前装着一扇铁门和粗大铁栅,铁栅后面铺着稻草,一个少女穿着一身半旧的棉衣,侧躺在稻草上,身上盖着一条棉被,背对着铁栅,一头乌发在地上散开,大概因为许久没有沐浴,头发已经脏了,但还是十分整齐,大概她每天都会以手指为梳,给自己梳头。
这间牢房和段正淳、康敏所住的牢房一样,条件简陋,连床铺都没有,房中没有油灯,又有帘子挡着灯光,光线十分昏暗,因此贾珂和王怜花一掀开帘子,火光照了进来,那少女便察觉到有人来了。
那少女坐起身来,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然后看了过来。灯光照到她的脸上,她的眉眼隐在昏暗之中,口鼻下巴都暴露在灯光之下,和王语嫣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仔细一看她的眉眼,又不觉得她和王语嫣多么像了。
那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虽然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又身陷牢房之中,但她公主出身,久居皇宫,自有一番威严,这时坐在稻草上,也不显得落了下风。
王怜花走上前去,微笑道:“姑娘可是银川公主?”
那少女皱起了眉头,说道:“你们既已站在我面前了,又何必明知故问?我不是银川公主,这地宫中又有谁是银川公主?”
王怜花见李清露语气不好,知道她是把他们当成姬苦情的手下了,也没跟她一般计较,从怀中取出金牌,穿过铁栅,递到李清露面前。
李清露见到金牌,憔悴的脸上,登时露出喜色,说道:“你们是父皇派来救我的?”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正是。我们本是江湖中人,这次奉皇上之命,来青鸾山寻找公主。因为我们从前没有见过公主,刚刚故有此问,还望公主不要见怪。”
李清露站起身来,说道:“不知者不罪。你们既是来救我的,就赶快把这门锁撬开。不然一会儿他们的人过来了,闹出响动来,可就不好救出我夫郎了。”
王怜花本就因为李秋水将李桑楚囚禁于此,害得李桑楚活活饿死,看李秋水一脉很不顺眼,这时见李清露如此理直气壮地要他们去救律香川,心下暗暗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说道:“公主的夫郎?”
李清露道:“我夫郎姓律,名香川,和我一起被这些人抓来了这里。这些人将我们夫妻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若是你们在这里闹得动静太大,给他们听到了,他们定会拿我夫郎的性命威胁我。我夫郎和我已经成亲了,你们见到了他,须得和见到我一样,若是因为你们的过失,害得他伤到了一根手指,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怜花笑道:“是,遵命。我们绝不会让公主的夫郎伤到一根手指的。”跟着在心里补充道:“我们只会让他伤到十根手指。”
贾珂见王怜花突然这么好说话,知道他必定已因李清露这句话,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折磨律香川了。贾珂对律香川没有半点好感,自然乐得袖手旁观。
李清露不知王怜花的为人,何况她一生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既已认定贾珂和王怜花是她父皇派来找她的人,也就是她家的奴才,又怎敢不听主人的命令,听到王怜花的保证,点了点头,说道:“把这扇铁门撬开。”
贾珂从怀中取出铁丝,伸入了锁孔,很快将铁门打开。
李清露见铁门打开,快步走出牢房。
她和段正淳一样,服下了散功的毒药,又一直困在这狭窄的牢房之中,每天走不了几步,浑身酸软无力,一时心急如焚,顾不得双腿无力,走得快了,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在地,连忙抓住贾珂的手臂。
王怜花眯了眯眼,心想:“好极了!这下律香川的手也没了。”
李清露对男女大防等礼法看得极重,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她连太监都不会靠近,这时抓住贾珂的手臂,闻到贾珂身上清冽的松柏清香,不由大为羞恼,等到站稳了身子,便即松开贾珂,说道:“走。”
贾珂道:“公主可知你夫郎被这些人关在哪里了?”
李清露摇了摇头,说道:“这座建在山腹中的地宫,是我祖母从前找人修建的,宫中道路错综复杂,我从前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听说山腹中有这样一座地宫。我夫郎便是跟我说过,他被那些人关在了地宫的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何况他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来这座地宫,都不知道,自己被他们关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我听到我夫郎说过,他住的地方,偶尔能听到潺潺的水声。我想我夫郎听到的水声,应该不是溪水,不然不会偶尔才能听到,现在天气寒冷,他听到的,当然也不会是冰雪融水。”
贾珂知道律香川和姬苦情是一伙的,他平时根本不可能住在牢房里,只会在李清露看得到的地方装装样子,问李清露知不知道律香川被姬苦情关在哪里了,不过是看看李清露对律香川有多少了解,见李清露什么也不知道,便道:“既然公主不知道你夫郎被那些人关在了哪里,那咱们就一间间找,只要他此刻还在这座地宫里,咱们总能找到他。”
李清露听着贾珂这几句话,总觉得有些别扭,微一沉吟,说道:“我管我夫郎叫‘夫郎’,你们跟着叫他‘夫郎’,不觉得自己无礼吗?我是公主,你们应该称呼我夫郎为‘驸马’才是。”
贾珂道:“公主这道命令,请恕我等无法遵从。婚姻大事,一向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这两样都没有,至少成亲双方都得是单身,新郎不可另有妻子,新娘不可另有丈夫。公主和律香川在一起,不仅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律香川早有家室,如今又和公主在一起,真不知将他的结发妻子置于何地。
公主可以将律香川当作自己的夫郎,我等却没法把律香川当作公主的驸马,否则此事传将出去,天下人人皆知,西泥国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去抢卫国民女的丈夫,岂不都笑歪了嘴吗?”
李清露又惊又恼,没想到这两个奴才竟然知道律香川已经成亲了,斥道:“住嘴!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编排主人的闲话?你再敢编排我夫郎,小心我打烂了你的嘴!”
王怜花脸一沉,便要伸手去打李清露的脸,让她看看谁先打烂了谁的嘴。但是贾珂察觉到他的心思,在他出手之前,先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打李清露。
王怜花另一只手虽然不受束缚,但见贾珂态度这般坚决,只道贾珂是担心李清露回宫以后会找皇帝帮她报仇,把他们弄得不胜其烦,只好暂时放弃了将李清露打成猪头的美妙主意,心想:“我现在是皇帝的手下,不好跟李清露动手,回头我就扮成姬苦情,再去找她算账。”
其实贾珂在宫里听说了李清露的所作所为,就对李清露十分鄙夷,这时见李清露对自己颐指气使,更是只想送给李清露几个白眼。只是贾珂见惯了王怜花对自己的骨肉至亲心慈手软,可不想再重蹈覆辙,让李清露一直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晃荡了。因此他故意拦着王怜花对李清露发脾气,只盼自己极度忍让,能让李清露变本加厉地将自己金枝玉叶的蛮横脾气使出来。
李清露的话说的虽然难听,贾珂却根本不往心里去,反而十分高兴,说道:“公主不喜欢我这么说,我不这么说就是了。公主心里当然清楚,律香川到底能不能做驸马,这件事我们说了不算,公主说了也不算,只有皇上说了才算数。公主与其在这里跟我们发脾气,还不如想想回去以后,如何说服皇上答允律香川做你的驸马,律香川的妻子又该如何安置呢。”
李清露白了贾珂一眼,斥道:“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夫郎从前有没有成过家,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这奴才多嘴多舌!”
她恼羞成怒,只觉贾珂这张脸十分碍眼,真想扇他几个耳光,但她知道自己服了散功的迷药,身上内力全无,要想顺利找到律香川,平安离开地宫,还得指望贾珂和王怜花,盛怒之下仍有自制,只是恶狠狠地说了几句话,并没有动手。
在她心里,奴才做了不合主人心意的事情,挨主人一通臭骂,本就天经地义,奴才也不可能因为主人骂了他,就生主人的气,这时痛斥贾珂,自然没有半点顾虑。
王怜花握紧拳头,斜睨贾珂一眼,意思是说:“你真不让我现在出手?”
贾珂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抓着王怜花的手,微笑道:“公主不喜欢我多嘴多舌,那我当哑巴就是了。”
李清露道:“你知道主人不喜欢你说话就好。从今往后,在我面前,你就做一个哑巴,一句话也不许说。”然后转头看向王怜花,说道:“咱们走。”
她站的位置,正好看不见贾珂和王怜花交握的双手,见自己对贾珂一番训斥,王怜花始终默不作声,只道王怜花和贾珂根本没什么交情,只是关系普通的同僚。她现在看贾珂很不顺眼,便想拉拢王怜花,孤立贾珂。
王怜花眼中冷意闪动,心想:“去哪?地府吗?”
贾珂松开了王怜花的手,向他做了个往前走的手势。
王怜花强压怒火,向李清露展颜一笑,说道:“公主请。”
三人离开大厅,沿着地道往前走,不多时就见五个男人从前面的拐角走了出来。
这五人皆是一身黑衣,和刚刚那个黑衣人的打扮一模一样,显然也是姬苦情的手下。见到贾珂和王怜花,不由一怔,随即瞧见走在他们后面的李清露,登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