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再者,黑七联想到在侯府时所见的夏朝生,总觉得外面的传闻并不一定是真的。
这位小侯爷,似乎真的挺想嫁进王府哩……
红五不搭理黑七,只等穆如归的回答。
穆如归望着窗外的光景,许久未说话。
风吹过他漆黑的眼睛,他想起刚送到侯府的嫁衣。
那是他在陛下尚未赐婚前,就暗中让江南的几十位绣娘缝制的。
他藏在心里的感情,就如同殷红布匹下暗藏的金线,沉浸在黑暗中数载,终于等来了能见天日的机会。
只是,夏朝生会穿吗?
穆如归送到侯府的,哪里是一身嫁衣?
分明是他忐忑的心。
他的心千疮百孔,交到夏朝生的手中,已经不怕再受伤。
穆如归只求一个了断。
若夏朝生当真不嫁,他便切断所有的妄念,远远地离开上京。
他要把那个在桃树下对他怒目而视的少年,深深地埋葬在过去。
“我亲自去迎亲。”穆如归闭上眼睛,疲惫地吩咐,“红五,去看看聘礼,一百六十四抬,一抬都不许少。”
话音刚落,桂圆的果仁掉落在地上。
“啪嗒”一声轻响,穆如归的心跟着狠狠地颤动。
他终究舍不得。
舍不得斩断心里对夏朝生的妄念。
舍不得见他另嫁他人。
他想接他回王府。
他想接他回……家。
王府的嫁衣送到夏朝生的院中时,他喝药喝得眼冒金星。
夏花和秋蝉将箱子搬进来,夏朝生立刻扭开头,急匆匆地吩咐:“快……快让我瞧瞧!”
“小侯爷,瞧不得。”夏花好笑地摇头,“这是规矩,大婚当天您才能见嫁衣。”
秋蝉也跟着附和:“是啊小侯爷,婚前看嫁衣不吉利。”
夏朝生只能作罢。
“对了,小侯爷,这是东宫送来的药材。”夏花好不容易将箱子放在屋内,擦了手,将另一个木盒捧到榻前,“您瞧瞧吗?”
他兴趣缺缺,目光还停留在王府送来的描金大木箱上,随口道:“放边上吧。”
夏花依言将木盒放在了榻边,晚上夏朝生休息时,一不小心,将木盒踢到了暖炉边。
木遇火,很快就烧起来,还好秋蝉发现得及时,端着一盆水冲进来,哗啦一下,浇灭了火苗。
只是盒中嫁衣早已烧成了破布,散落在暖炉四周。
“这是……”夏花狐疑地捡起碎布,偷偷打量夏朝生的神情。
他眼神微动,猜出盒中是东宫送来的嫁衣,“啧”了声:“烧就烧了,捡起来放在库房吧,到底是太子殿下赏赐的东西……”
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了。
嫁衣送到后,眨眼就到了成婚之日。
夏朝生难得清早就被夏花和秋蝉从榻上拉起来。
两个侍女一人为他净面,一人杵在门前,攥着手等开脸嬷嬷进门。
结果开脸嬷嬷没等到,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是那位姓杜的太子亲随。
他躲在窗外,偷偷与困顿的夏朝生传话:“太子殿下的花轿就在偏门外候着,小侯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们殿下等着您呢!”
今生与前世渐渐重合。
两个选择再次摆在了夏朝生的面前。
27、027
“太子殿下!”
穆如期堪堪收回视线,扫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长忠,负手往宫中走去。
“公公慌什么?”
“殿下,陛下得知小侯爷嫁入王府,龙颜大怒。”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长忠也不藏着掖着了,愁眉苦脸道,“您等会儿进了金銮殿,可得小心着点,千万别说错了话!”
穆如期神情扭曲一瞬,又飞速装出惶恐模样:“寻芳姑姑可有为我说话?”
“姑姑这些天服侍在太后身前,并未在金銮殿当差。”
穆如期眉心微皱,不再多问。
寻芳是太后调/教出来的宫女,再早些时候,却是随秦皇后一同入宫的。
穆如期自信若寻芳在侧,必定能为他细心周旋,只是如今……
他刚迈进金銮殿的门,奏折便雪花般扑来。
——啪!
墨迹未干的圣旨直接砸在了穆如期的额角。
宫女太监噤若寒蝉,乌泱泱跪倒一片。
他也“噗通”一声跪在殿前:“父皇息怒!”
“息怒?”梁王狠狠地拍着龙案,“看看你干的好事!”
“谁要你多此一举,往侯府送嫁衣?”
“若是送也就罢了,你……你偏偏叫王府的人瞧见!”
“你九皇叔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朕这么些年,隐忍不发,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可以同时贬责侯府与王府的机会……全被你这个逆子毁了!”
穆如期唯唯诺诺地匍匐在地,嘴里止不住地呢喃:“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啊!”
长忠见状,忙不迭地将丹药塞进梁王的手中——那个装丹药的木盒子已经被梁王打碎了,剩下的丹药都被长忠收进了瓷瓶里。
穆如期看见长忠的动作后,眼神微动,一眨不眨地盯着梁王将丹药咽下肚,面上浮现出转瞬即逝的讥笑。
长寿仙丹,越吃命越短。
算算时间,他这位父皇,也就剩不到三载的寿数了。
“你说,你给朕说……以后要如何是好?”梁王没察觉到穆如期的异样,眼皮跳了跳,“若两府的关系真因这桩婚事有所缓和,朕看你这太子的位置还不如给你的五弟坐!”
“父皇,儿臣知错了!”穆如期立刻诚惶诚恐地嗑起响头。他的懦弱无能是装的。
穆如期重生归来,知道五皇子身上有胡人血统,断然不可能继承王位,所以梁王的威胁,也仅仅是威胁而已。
梁王在砰砰作响的磕头声里短暂地平息了怒火:“罢了,你且起来。”
“……王府与侯府的婚事已成定局,你可有办法让他们二人离心?”
穆如期暗暗一笑。
让穆如归和夏朝生离心,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但他当着梁王的面,并不直言,反而思忖良久,做出苦思冥想之态:“父皇,朝生心里有儿臣,自然不会与九皇叔亲近,只不过他嫁入王府,儿臣日后与他相处的机会就少了。”
相处的机会少,把人带回东宫的机会也少。
“这有何难?”梁王不以为意,“前些时日,夏荣山求朕恩准他的儿子回太学继续做你的伴读,朕准了。等婚期过后,朕就传旨召他入宫。”
“多谢陛下。”穆如期大喜过望,再次叩拜行礼,“朝生与儿臣相识许久,只要见了面,话说开了,肯定会愿意离开王府,进儿臣的东宫。”
他的话并无夸大的成分,连梁王都没有怀疑。
因为夏朝生的的确确为了赐婚之事,在金銮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事前,还毫不犹豫地吞下了改变体质的药丸。
其实跪多久,梁王并不在意,只是那药丸……
大梁男子,除非家道中落,迫不得已卖身,或是流落勾栏,迫于营生,根本无人愿意吞下改变体质的药丸。
逼迫他们吃药,不如直接要他们的命。
那是比死还痛苦的惩罚。
镇国侯府的小侯爷夏朝生,骄傲自负,刚烈似火,倘若不是真心想嫁入东宫,怎会甘受如此羞辱?
再者,抢亲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