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吴玉珍并不知道。一开始,荣太太只是偶尔会来公司,顺便也会看看她,跟她讲些闲话。渐渐的,她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与她谈话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她,也变得越来越瘦弱,脸色越来越苍白。尽管她在竭力用精致的妆容掩饰,然而还是有一次,被心直口快的吴玉珍指了出来。
那一刹那,荣太太的脸象纸一样白。她愣了一愣,迅速思索了一下,显然在考量吴玉珍的用意。接着,便蛮不在乎的一笑,并不解释,反而指着每次都带过来的儿子问吴玉珍:“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吴玉珍有些迷惘,但还是直率的道:“挺好的啊,象个小大人一样。”
荣太太点点头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他调皮淘气一点。”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你觉得荣先生怎么样?”
吴玉珍更是摸不到头脑,但她仍然真心实意的答道:“我觉得荣先生很了不起。独自支撑起这么大的一个公司,那么能干,又那么和气。”
荣太太满意的笑了笑,似乎也认同她的观点。那一天,她们又谈了很多,虽然吴玉珍感觉自己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内心,但她们的谈话,就象是多年的朋友一样坦率而又真诚。荣太太谈的最多的,是她的儿子,和对儿子将来的期望。而那一次,是两个人的最后一次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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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玉珍再见到荣太太时,是在荣公馆她的卧室里。这是她第一次进她家门。当她听说荣太太病重时,她很惊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荣太太指定要见她一面。
她的卧房里,一张大得出奇的象牙床,水波纹似的柔软绸缎被褥中,荣太太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
她的头脑思路仍然无比清晰,虽然有时候会露出一些疲惫厌烦的神色,但说的话仍然如两人初次见面时一样,肯定、从容,条理分明,具有说服力,而且不容置疑。
“如果现在,我对你提个要求,我想你不会拒绝我吧。因为你一直都在说,让我给你一个报答我的机会。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就要死了!”荣太太直截了当的说。
她想安慰她一下,但她的神色表明,她并不需要。
“我希望我死后,你能帮我照顾我的儿子,还有,我的丈夫……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嫁进荣家。”
就算一个霹雳打在吴玉珍脚下,她也不会这样震惊。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