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枯树林,寒风穿过缝隙钻进帐篷,虽说有火盆与棉被,但大冬天的住在野外,滋味也着实不好受。就连鹰爪帮的弟子心里也颇有抱怨,想那琼岛四季如春,可没受过这种罪。
萧澜道:“你还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裘鹏放下手中酒盏,整个人贴过来,调笑道:“怎么,住腻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萧澜道,“别告诉我,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什么想法?”裘鹏眼神暧昧,视线止不住往他身下扫,本欲讨些好处,却又被他冷冰冰的眼神拂灭了兴致,于是话锋一转道:“你可听到过城里最近的传闻?”
“关于红莲盏的那些?”萧澜问。
裘鹏点头。
萧澜道:“我当是你放出去的。”
“你还真是只长了一副好皮相。”裘鹏“噗嗤”笑出声,“我放出风声,说红莲盏在鹰爪帮的弟子手中,给自己白白找麻烦?”
“那是谁?”萧澜明知故问。
裘鹏摇头:“还在查,不过这波流言定然是有人存心为之。现如今风雅客栈被武林中人明里暗里围得水泄不通,我的人别说是做事,就算是出客栈也难。”
萧澜又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你去。”裘鹏用指尖点点他的胸口。
萧澜道:“我?”
“对,就是你。”裘鹏道,“今晚去城中首富李银的府中,替我拿一样东西,他若问你要什么,你就说酒仙人打滚,他便会明白了。”
萧澜道:“酒仙人打滚是红莲盏?”
裘鹏愣了片刻,转眼便笑得直不起腰。
萧澜不悦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莫生气啊。”裘鹏单手搭在他肩头,又软声哄道,“红莲盏不在李府,你要拿的是另一样东西,此外再替我送一封信过去。这封信极其重要,甚至关乎你我的性命,明白吗?”
萧澜冷漠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你放心交给我做?”
“没法子,谁叫我偏偏喜欢你呢?”裘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方才心满意足起来,回帐篷去写信。
城外青苍山,陆追在院中石桌上备好笔墨纸砚,陶玉儿看到后道:“这是要写春联?”
“下月就要过年了,练练手。”陆追答。今日林威代他易容去了影追宫那头,才能脱身片刻透气——否则天天听那三个莽汉讲话本,也累得慌。
写了两个字,又道:“虽说今年烦心事诸多,怕是要翻了年才能解决,但初一总得图个喜庆。”
“澜儿年三十那天若回来,如此也算是一家人团圆了。”陶玉儿拍拍他的手,又打趣,“在王城时就听说了,山海居的二掌柜字写得好,想要还得排队,我那阵就在想,什么时候也要让小明玉给我也写一副春联。”
“那是因为大家都想要温大人的字,若排不上难免失望,温大人不忍百姓大过年的扫兴而归,却又实在写不完,大哥便让我也一道写。”陆追笑道,“写着玩玩罢了,没什么好与不好。”
陶玉儿站在一边,看他慢悠悠写字,白色袖口上绣了几片颜色极淡的竹叶,清雅斯文,手指是白皙修长的,不像习武之人,更像是江南烟雨中的书生公子。再往上看,唇角微微扬着,眼神也是干净的,即便在寒冬的雾气中,也能一眼望到心底。
于是忍不住便惋惜道:“若是当初你爹陪着你娘一道去庙里烧香,就好了。”
陆追手下一顿,墨汁在纸上泅开一片,像是恍惚了片刻,却又极快就回神过来,只笑了笑:“命中注定的事,躲不过的。况且现在苦些,或许将来会甜回来。”
见他说得云淡风轻,想起先前那些事情,陶玉儿反而更想叹气,于是去厨房替他蒸了一小碗鸡蛋糕,热气腾腾端了来。
“多年没吃过了。”陆追双手捧过碗,先闻了闻,又吃了一口,齁咸。
于是感慨:“原来夫人的手艺,也一样一直没有变过。”
陶玉儿还在兀自伤感,听到后却又被气笑,伸手打了一巴掌。陆追自己跑去厨房炒了一碗冷饭,就着鸡蛋当菜吃下肚,倒也没浪费。
夜色沉沉之际,陆追下了青苍山。
与此同时,萧澜亦是潜入城内,一路去了李府。
李银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从他手中接过书信,低头扫了一眼,便折起来凑近蜡烛,烧成一片灰烬。
萧澜道:“酒仙人打滚可曾准备好?”
李银拍拍手,管家从外头进来,毕恭毕敬送上一个锦盒。
“这便是酒仙人打滚。”李银道,“切莫私拆,原样呈给主子便可。”
萧澜答应一声,拿起锦盒转身出了门。
见他走远,管家才不解道:“为何要送给空盒子给主子?”
“不单单是空盒子,还有一封空的书信。”李银道,“试也试过了,若他能忍住不拆盒子,只怕以后就能留在主子身边了。下回再见着,可得客气些。”
管家点头,连连称是。
一轮残月隐在云间,道边一棵歪脖子大柳树只剩枯枝,被风吹得飒飒响。萧澜在路过围墙时,还在想时间尚早,或许能进去看看陆追在不在,只是才刚刚踩着柳树翻过墙,却骤然觉得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在被人在心间狠狠割了一刀。
萧澜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半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