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幽幽问:“我想的事,该是哪种事?”
萧澜答:“家国天下,四海为家。”
流利,无懈可击。
陆追:“……”
萧澜笑道:“说真的,你若不想让那些姑娘待在红莲大殿,我就寻个借口另安排住处,也不是什么大事。”
“逗你的。”陆追道,“多少正经事情都操心不完,我计较这些做什么。”
“那困不困?”萧澜又问,“若是累了,就闭眼睡一会。”
陆追没回答。
趴在他结实的脊背上,其实挺舒服,夏夜的山间飘满花香与泥土芬芳,比最好的安神药还要管用上几分,哪怕有再多纷纷扰扰,此时在美景良辰与心爱之人面前,也不愿再去多想。
到后山的距离不短也不长,萧澜见他不说话,以为已经睡着了,便将脚步放慢放轻不少,想让他的梦境更安稳些。
枯黄的草叶被踩得窸窣作响,树上虫豸嗡嗡摩擦着翅膀,一只绿蛙跃入潮湿的草丛中,惊起一片幽蓝萤虫,闪烁点点。
陆追心想,自己要将此情此景记一辈子,待到白头时,再拿出来想着一段崎岖山路,这一片温柔星光。
“爹!”阿六正蹲在山道上,远远见到两人过来,就赶忙站起来挥手,“陶夫人差我过来等,说夜间风凉,爹在外头待不长。”其实原话并非如此,而是“澜儿八成不舍得小明玉在外头挨冻”,但由于爷爷一听就发怒,所以还是修改一下好。
“其余人都在山洞中吗?”陆追问。
“在。”阿六带着两人往过走,“那山洞里可了不得,跟宫殿似的,又大又阔气。”
“陶夫人的住处,自然不会差。”陆追看萧澜,“你以前来过这处地方吗?”
萧澜摇头:“这是我头回知道娘亲住在何处。”
“那你问过她吗?”陆追又问。
萧澜道:“没有。”
“这就是你不对了。”陆追牵着他的手,“自己的娘,有什么不好问的,关心下住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萧澜却道:“我不想打探过多。”
“打探?”陆追停下脚步看他,叹气,“你就是对陶夫人戒心太重。”
萧澜皱眉。
“陶夫人对红莲盏与冥月墓有想法,这话不假。”陆追道,“可她也是你的娘亲,这世间连你都不肯同她亲近,那还有谁能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
萧澜道:“问得太多,只怕娘亲反而会觉得我别有用心。”“你就是别有用心了,那又如何?”陆追拍拍他,“就不能理直气壮一些。”
萧澜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照我说的做便是。”陆追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有时候除了心里想,多少也要表现出一些。像你现在这样,对陶夫人对鬼姑姑对空空妙手前辈,甚至对街边的陌生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态度,换成再宽宏大量的娘亲,也会生气的。”
阿六道:“对对对。”
陆追踢他一脚。
阿六:“……”
萧澜笑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阿六继续在前头带路,心说这姓萧的还挺听话。
考虑考虑,也不是不能叫娘。
当然,自己很委屈就是了。
陶玉儿的那处山洞果真很大,不仅大,甚至还称得上舒适奢华。里头套着七八处连通洞穴,温暖干燥,床上铺着锦缎,桌上摆着茶具,背风偏僻处搭着厨房,烟雾混在雾霭中,再加上有阵法掩护,外人即便是打门前经过,只怕也发现不得。
陆追赞叹:“这里可不知比冥月墓要舒服多少。”
“那漆黑地底下的墓穴暗室,如何能同这山中美景相比。”陶玉儿递给他一盏茶,“当初离开冥月墓时,我担心那老妖婆会出尔反尔,派人杀我,就先在这山洞中避了数月,方才离开伏魂岭。”
“这是什么?”陆追拿起桌上卷轴。
“别打开!”空空妙手在旁慌忙制止。
陆追不解。
陶玉儿嗤笑一声,不屑道:“是白玉夫人的画像。”自己先前顺手从冥月墓中拿出了一卷,方才刚一打开,旁人都没事,妙手空空便面色赤红捂住眼睛,连声叫着要合住。
空空妙手梗着脖子道:“我只是,只是看到她,就想起那雪钻。”与美色无关。
“贪财与好色,差别也不见得有多大。”陶玉儿凉凉道。
空空妙手愤然蹲到一边,不再说话。
陆追打开画卷看了一眼,道:“画功有些拙劣,像是临摹而成。”
“怎么看出来的?”萧澜问。
陆追想了想,答:“笔锋描线落墨轻重,没法细说。”总之我说是临摹,那就一定是临摹。
萧澜道:“嗯。”你说了算。
陆追又研究了一下落款方印,恍然道:“原来是陆府的主人所绘,怪不得,八成是先找了画师,后来又自己照着临摹了一回,用来搏美人欢心。”
空空妙手道:“连雪钻都舍得给,这一幅画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