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莫忒和库杰也在村落里四处转悠,试图寻找到什么线索。
在赛贡之阳从地平线升到高天之后……
“真的非常抱歉,花掉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却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莫忒和库杰垂头丧气的坐在了木桌旁。
“真的很抱歉,虽然和村民聊得很开心,但结果,我们也没能得到什么情报……”
麦和弗莱丽同样满脸的歉意。
不过,这也都在预料之中——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都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状况了。
在舒舒服服——虽然并不舒服——的睡个大懒觉后,她们也没有闲着,在和村长夫人的交谈中她们已经弄明白,这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村庄。
变化、与改变,在这里充其量就是无头骑士们扔到仓库里的魔物尸体的不同这种程度而已,人们长年蜗居于自己的房屋,只有在每年年末还会有聚会的机会。
即便是聚会,也从来没有到齐过,人的社会性再被圈养后似乎被破坏的体无完肤。
听老妇人说,这个村庄一度也有因为衣食不愁而肆意狂欢的时间,那时村庄里充满了无止境的活力与狂宴。
但奢侈与浪费在触怒了无头骑士之后,被一场一场饥饿所彻底扑灭,变得如同一潭死水的村子里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作为耳目的无头骑士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没关系的,情报不那么容易获得这点,我们也清楚,毕竟,在仓库里我们也是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村长所说的文献呢。”
所以莉莉安没有要责怪学徒们的想法。
“不过,还是先把你们得到的讯息整理一下吧,说不定,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情报,却能推测出很有趣的结果哦。”
“嗯,那就……”
莫忒将从无头骑士那里得到的情报讲述了出来。
包括有个男人在几天前的下午去伐木,下午时洗脑的波动非常强,细节的部分则由库杰补充,金发的青年甚至自嘲似的说:“该不会就是那个男人造成了洗脑波动的产生”这种玩笑一般的话。
“那是不可能的。”
然后,马上就被弗莱丽驳回了。
——啊啊,我知道是不可能的,那个男人在伐木的时候,身边可是有一个无头骑士跟随,要是有什么举动,早就被骑士们发现甚至解决了吧。
库杰对自己的焦躁和一点意思也没有的玩笑话报以苦笑,会被驳回是理所当然的,他自己也没把这句话当真。
“因为我和麦遇到的村民,就是那个男性的爱人。”
但粉发女孩说出的理由,让他楞了一下。
“那个男人,为了给自己的爱人做一张舒适的大床才去伐木的,为此这几天他甚至都没有去看望恋人,所以应该和洗脑的波动没有关系。”
弗莱丽将和妇人谈话的内容,尽可能精炼的说了出来。
“啊,也对呢……”
虽然在听,但莫忒的表情很明显就是“这种事随他怎么样都好”的样子。
“……”
“……”
然而,从她的诉说中,莉莉安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向身边看去,银狼的少女也紧皱着眉头。不是出于理智,而是本能的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并不擅长于这种麻烦的思考的密托茨黛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在觉察到小公主的视线后,她也只是掰着手指,将自己感觉到最奇怪的单词,低声说出。
“【最近几天】吗……”
这个声音,在莉莉安听来,如同答题游戏中,宣告答案正确的铃铛一般。
“【几天前】……吗……”
成为新生魔王后一并带来的敏锐直觉,锁定了这两个词所代表的,暧昧的时间。
在场的两位正式魔法师的低吟让学徒们精神一振。
【会不会发现了什么】——抱着这样的期待,莫忒和弗莱丽兴奋的将视线集中在已经为他们带来了一次转机的两人身上。
“【几天前】……”
“【最近几天】……”
麦和库杰也咀嚼着这两个词汇,紧接着……
“时间很暧昧……”
莉莉安的自言自语,有如闪电,劈开了黑暗笼罩的天空。
“对了!那个男人,是在【几天前】的【一个】下午去伐木的,然而却【这几天】的【下午】都不知所踪!”
几乎是用喊的,麦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就在他伐木那一天的次日,洗脑的精神波动就被亡灵法师放了出来,而在他【不知所踪】的下午,是强度最高的时候……既没有去陪女友又没有在家做木工,他真的是去伐木了吗?还是去做别的事了呢?”
库杰绿色的眼眸中,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就如莉莉安所说的一样,看似毫无深意的情报里,蕴含着别的东西!
“诶?但、但是,那个男人,不是去伐木……”
“就是因此我们才要去确认!”
迷雾中出现了曙光。
这一线刺破迷雾的光,让麦一度消沉的干劲重新点燃。
“下午的行动就这么定下来吧,我和弗莱丽再去那个妇人那里询问,弄清楚男人家在哪里……不,不需要,我记得有一间房屋,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有横放的树木,我们直接去那里看看男人是否还在,如果不在就去妇人那里再了解一些东西,库杰和莫忒去村边询问无头骑士,那个男人是不是只出去伐木了一次,如果是……”
“如果是,麦你们又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的话,至少今天应该是找不了。库杰,莫忒,可以麻烦你们去仓库里帮忙寻找曾经这个村庄里的文献吗?村长说,其中有一本书里记载了那个魔法师要求村民们建立的,【保存治愈瘟疫的药剂及其材料】的全部地下设施的图案,也许会成为很重要的线索。”
密托茨黛拉打断了麦的安排。
她和莉莉安这个上午也没闲着。
不如说,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从村民那里获得情报的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找到的,是分量最重的线索也说不定。
毕竟,以这个村庄的地形和建筑数量,要想在村庄之中隐藏什么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脚下的大地了。
理解了这一点的库杰和莫忒,在与麦对视一眼后,干脆的点了点头。
“明白。”
“我们会做的。”
然后——
“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小姐,下午也打算出去收集情报吗?”
麦问起莉莉安她们下午的计划。
虽然一直待在这个地方,营造出什么也不做的假象用来麻痹亡灵法师是很不错,但太安静,就不像是还没有彻底死心的人应有的行为了。
适当的佯动,反而更能让人放松警戒。
“诶?不是,只是,有一件事很在意。”
“虽然也是今天才想到的,不过,这件事也许,会成为另一个突破口。”
向学徒们解释后,密托茨黛拉对坐在门口悠闲的晒着太阳的村长挥了挥手:
“村长!”
“嗯,密托茨黛拉小姐,有什么事吗?”
对于男孩女孩们策划逃离行动不管不问的老人有些诧异的转过了头。
这十几年的见闻,老人确信没有人可以从那个亡灵法师的手中逃脱,在他看来,这些年轻的男孩女孩很快也会因为无数次的失败而认命,成为这个村庄的新鲜血液。
所以,对于他们的行为,一直是抱着旁观的态度的。
因此在上午,他也很干脆的告诉那两个白色头发的女孩仓库里有文献。
——这一次,他们又想问什么呢?
这样悠然想着的老人,向着餐厅的方向有些转了转脖子。
“你知道匹纳和莱纳两兄弟吗?”
邦——
老人从不离手的拐杖,在木头的门槛上敲响沉闷的声音。
沉默。
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满脸迷茫的男孩女孩们,老人的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你们,认识那两个孩子吗?”
“啊,他们假扮无头骑士劫掠过往的商人被我抓进了监狱,有一个想杀……唔!”
莉莉安慌慌张张的,把自己神经大条的好友已经到嘴边的,其中一人身死另一人去向不明的事实给按了回去,僵着脸,小公主向老人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我们想知道,他们的家在哪里呢,也许,我们可以帮他们带点什么去……”
直直的盯着女孩们一会后,老人仿佛衰老了几岁一样,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么说,你们其实不是商队吗?”
“……啊。”
——没有心情再盯着伪装,结果暴露了。
众人马上想到了这件事,精神顿时紧张了起来。
——知道她们并不是商队的老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
老人注视着她们,沉默着。
良久,又一次,吐出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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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又一层茅草堆扎的墙壁上,刺入了阳光。
除了框架以外完全由附近沼地中茂盛的茅草所堆砌的房屋,迎来了沉寂数日后的第一批访客。
“匹纳和莱纳……那两个孩子,是前任村长的遗孤。”
墙壁与屋顶都开始泛黄,构成遮风挡雨的重要壁障的草叶和茎干上薄薄的蜡质早在时间的洗刷下消磨殆尽,虫蛀的斑点和腐烂的尖端随处可见,就像这个村庄里其他的茅草屋一样。
就算靠近森林,严重缺乏年轻劳动力,准确的说是愿意劳动的人的这个村庄中,比起木屋还是这样的草房更多。
这一间,仅仅是比起其他更加小而已。
“前村长拒绝和亡灵法师合作,村民们杀死了他,那个时候,莱纳才刚出生,匹纳也才五岁而已,村民们没有不分由说的将他们也杀死,原本大家,也都只是平凡的农民,只是为了生存才不得不让手上沾染鲜血……父亲被杀,母亲在哺育莱纳到三岁后自杀的两兄弟,最后被村里受前村长照拂的几家人一起养大。”
推开很难能被人当做一扇门的一块茅草堆扎之物,在来访者眼里,是与【家徒四壁】这个词语十分相称的狭小空间。
泥土的地面上,嵌着一块一块不规则也不平整的木板充当地板。
房屋中央,石子磊起的火坑上,陶瓷壶底被烧得漆黑。
两张兽皮隔着火坑铺在地上,看来,这就是他们的床了。
能称得上家具的东西,仅此而已。
“而莱纳这孩子,又是【诅咒之子】,在前村长死后,兄弟两过的十分的辛苦,同龄的孩子视他们为忌讳,大人们称他们为恶魔的孩子,尤其是在很多人死去,【如果前村长没有反抗我们就不会被这么对待】这种说法在村民中流行起来后,我和那几家虽然有在照顾他们,但也已经力不从心了……”
没有桌椅,没有碗橱,没有被褥,没有丝毫“家”的气息。
很难让人相信,这里,是有人切切实实生活长大的地方。
而不是一个孤独的牢房。
“慢慢的,我们能从匹纳的眼里,看到仇恨。在莱纳眼里,看到恐惧和自卑,但我们无能为力,近几年,他们偶尔开始离开村子,骑着他们的父亲留给他们的马早出晚归,有时会带一些食物与其他日用品回来,问他们去做什么了他们只说去找了工作,没有想到……不,也隐隐约约,有过这种预感。”
在说完这些话后,村长所告诉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的,就是这里。
注视着这一切的两名访客中,有着长长卷发的那位,放弃似的挠了挠脑袋。
“莉莉安,虽说这是我们两个一起商量出来的行动,也的确有可能成为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但是,在这个地方,真的能找到什么吗……”
就在今天和村长闲聊的时候,莉莉安突然想起来一件她们都忽略掉的事。
匹纳和莱纳,说是引发之后这一切事件的源头也没错的兄弟两,也是这个村庄的住民。
他们手中,有无头骑士的铠甲,驻守村庄的无头骑士当然是不可能将他们的铠甲交给这两个小孩去劫掠的,在曾经与他们的对话中,也的确有提及【坟墓】这件事。
这附近,有无头骑士的铠甲的坟墓应该只有一个才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可如今,曾经参与寻找坟墓的村民全部死去的现在,想着能不能从他们过去生活的地方得到关于这个坟墓的位置线索,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才向村长询问两兄弟的家,想要来赌赌运气。
结果倒是得到了关于两兄弟的一些其他的情报。
在走来这里的路上,密托茨黛拉还在感慨自己这个暑假见识过的东西比过去几年都要多。
死亡骑士,诺德古坟,圣战的英雄,无头骑士,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大名鼎鼎的【诅咒之子】。
这个情报倒是印证了匹纳被密托茨黛拉杀死前说的,他的弟弟拥有了超越莉莉安、超越密托茨黛拉的强大魔力的说法。
同时具备男性与女性生育器官的【诅咒之子】,在普通人眼里毫无疑问是怪胎需要避讳的存在,在数百年前席卷大陆的猎巫运动中遭到严重迫害的特殊存在。
讽刺的是这些被凡人当成怪物的人,普遍拥有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庞大魔力和优秀的魔法天赋,因此莱纳拥有远超她们的魔力这件事,密托茨黛拉完全没有在意。
一直生活在身边的人都比自己优秀环境下的莉莉安就更加不会在意了。
现在也没空去在意那个应该是被改造后,不知所踪的家伙。
“唔诶……我也觉得呢……”
扫视了一圈各种意义上家徒四壁的房屋,莉莉安也泄了气。
看上去像是可以记载墓地地点的东西,一个也没有。
别说书和卷轴了,甚至看不到哪怕一片纸张。
——最合理的猜测是那个地点只存在于两兄弟的脑海里。
也就是说无法取得。
她们来到这里就毫无意义了。
但是莉莉安有些不甘心。
她悄悄的,使用了一点点【力量】。
“浪费时间了啊,亏我还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的,要是能找到无头骑士的墓地的话……想说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其实,究竟有没有办法,密托茨黛拉也不敢断言。
但她们需要改变。
能够打破现状的,改变。
“走吧……莉莉安?你的眼睛……”
转身准备从这间狭小又充满草叶腐臭气息的房屋里离开前,密托茨黛拉看见了自己挚友那与往日不同的瞳孔。
那是,纯粹无比的——纯蓝。
“诶?这个,我在想,是不是还是能找到点什喵诶唔噜!”
奇妙声音的原因,是银狼少女的双手。
蹂躏着小公主柔软的脸蛋,密托茨黛拉在这个一点都不擅长撒谎的可爱小家伙的耳朵上,坏心眼的轻轻一咬:
“老实交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戴着这个项圈的时候,还可以使用魔法呢?莉莉安~~”
“唔姆、唔嗯、唔嗯……介过牧师木筏”
——这个不是魔法。
在这句话因为脸颊的变形而变成奇妙的声音的同时,莉莉安的挣扎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幽魂主脑】的【味觉】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使用【幽魂主脑】的力量,想要找找,残留在这里的,匹纳和莱纳的情感残余,而使用了【深度解析】的莉莉安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真的有东西?
“唔……密托,有东西……”
“东西?发现什么了吗?莉莉安?”
“嗯,在那里……”
重要之物,往往会蕴含有相应的情感痕迹。
换言之,有强烈情感痕迹的东西,必定是重要的,尽管这个“重要”的意味未必合适。
这是在选择【幽魂主脑】的职阶后,《告死灵书》教给莉莉安的知识。
尽管因为感知的展开规模很小,但真的找到了东西是莉莉安意料之外的。
“这里?难道说,在地下?”
莉莉安指向的地方空无一物——除了一块块嵌在泥土中的木板。
“嗯,不是很深,有一点点奇妙的感觉。”
——其实是,十分强烈的感觉。
莉莉安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那种奇妙的【味觉】,也不知道如何向密托茨黛拉说明这种感觉。
所以,只有尽可能暧昧的敷衍。
将莉莉安指向的有树瘤花纹的木板掀开,因为掏开泥土会弄脏双手而稍微踌躇的密托茨黛拉,灵机一动的将放在毛皮旁边的一把铁勺拿了过来。
也许这就是被她所杀死的匹纳的遗物,但她才不管那么多,使用敌人的东西根本不会让银狼少女有丝毫的罪恶感。
哪怕是遗物也一样。
铁勺扒拉开木板下的泥土,不一会儿,一种坚硬的触感从铁勺的尖端传来。
“真的有东西诶,一个木盒子,莉莉安,你是怎么发现的?”
泥土中露出一角的木质纹理和形状,让密托茨黛拉确认了这个事物的真面目。
“就是……那个……诶……”
第二次也打算含糊其辞的莉莉安,密托茨黛拉这回没有追问,银狼的少女把木盒从泥土中挖出来,用兽皮把泥土蹭掉,在耳边摇晃几下大致猜出里面可能会是什么后,她颇有些兴奋的打开了木盒。
意料之内的是,木盒里装的是一本已经泛黄的羊皮书卷。
“果然是书……诶?”
意料之外的是,羊皮书卷内页用墨水写上的文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拿着羊皮纸、而且是最高规格的防腐处理,可以保存超过千年的羊皮纸卷,密托茨黛拉意识到了这很不同寻常。
先不说那两人怎么会有这种超贵的羊皮纸。
要知道,这片大陆上的人类,最先从兽人那里学来了语言,又嫌兽人【粗鲁野蛮】而从【高贵优雅】的妖精那里学来了文字,最后才自行编造语法,形成现在大陆通用的语言文字。
自古以来,除了古语魔法帝国时期,文字的形式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莉莉安……这个是……”
但这本书卷上的文字,密托茨黛拉一个也不认识,至少,这绝不是通用语和妖精语。
同样也不可能是特色极其明显的龙语和魔族语文字。
光是写出来就有魔法效果的古语魔法帝国的亚山文也不可能。
从密托茨黛拉手中接过有着沉重历史质感的书卷,莉莉安歪着脑袋思索了好一会,才从脑海中极其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找到了关于这个文字的渊源。
曾经,莉莉安误入过王兄查理由王室教师与奥伦法几位将军一同教授的军事历史课。
黑板上大片密密麻麻的文字中,确实有过与眼前这个四四方方,几乎完全由斜线和方框构成的文字类似的字符,仔细回想,在莉莉安面前的这一页上,就有几个黑板上也出现过的字符。
没有记错的话……
“这是,索伦帝国的,军队密文……【黑方片】”
“……为什么一个连名字也没有的村庄中的前村长的儿子们会有这种东西?”
“不知道,因为我也无法解读……”
摇了摇头,对仅仅作为【见识】而了解过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面前感到茫然的莉莉安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最合理的处理方式大概是……
“要拿给无头骑士们看看吗?”
密托茨黛拉一拍手,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在这里万全倒向她们的无头骑士们,不就是索伦帝国的骑士吗?还是军队阶级中非常高位的。
“可是,它们能看文字吗……”
“……”
想到无头骑士用来感知世界的方法,密托茨黛拉沉默了。
然而事实证明,可以。
花了一个小时在午后的村庄中转悠的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被遇见的每一个无头骑士无视后才想起来,下午是针对无头骑士的洗脑波动最强的时段,为了抵抗洗脑的波动,骑士们并不会分心理会她们。
到了夜晚,昨天晚上也出现过的无头骑士才出现在了村长家门前。
把老人家吓的不轻。
“你们,可以阅读吗?”
为了避免刺激到老人们不再强劲的心脏,莉莉安她们带着无头骑士来到了仓库旁。
“文字?我和百夫长,赫顿,木拉尔,迪蒙,德里安,科莫……都可以。”
淡然接过莉莉安递过书卷的无头骑士,相当轻松的回答着。
但在看清书页上的文字后,轻松的语气(表现为小声的说话)消失了。
“无头骑士中,可以阅读文字和无法阅读文字的大约是三七开,至少,在黑鳄里是这样,不过,为什么你们会有这个东西?”
相较而言,它对莉莉安她们为什么能得到索伦帝国机密的暗文书卷感到疑惑。
“是从这个村前村长的孩子家里找到的,你们应该知道他们,诅咒之子的两兄弟,他们有一套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无头骑士的铠甲,我想,可能他们知道,你们最后被埋葬的地方在哪里,也许……”
这样的解释也只是把【为什么你们有这种东西】的问题变成【为什么他们会有这种东西】而已。
而答案,或许就在这本书卷中。
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下,无头骑士靠着仓库的石墙,小心翼翼的翻开了书卷。
“我,是个懦弱的逃兵。”
那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字符在它、它们的意识之中,组合成了这个书卷的第一句话。
无头骑士和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开头。
但它还是接着念了下去。
“一直以来,我都以自己是一位光荣的骑士而自豪。勇猛,荣耀,无畏,友情,忠诚。”
“我以为我怀抱荣耀而生,也将高歌荣耀而死,可是,没有想到在我的人生还没有走过一半的时候,我,动摇了……”
大段大段的,是自责与自嘲的话语。
莫名其妙的,无头骑士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行文造句的方式以及密文中真正有意义的字符的位置排布,都让他有种异样的既视感。
难道说这是自己生前的遗物?
没道理啊,在全军覆灭之前,【黑鳄】骑士小队负责密文的一直都是最稳重的那个……!
某个思绪,闪电般划过骑士的灵魂。
某个【可能性】,存在的可能。
“继续读下去。”
但灵魂中,百夫长的命令,让他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诉说着。
“……那个夜晚我至今都记得,那个让我失去一切,连骑士最后的尊严与骄傲也失去的夜晚,我与最后的同伴们在草原上奔驰着,身后是邪教徒的火光,是狼骑的戾嚎,草原上已经连续几日赶路的马匹甩不开凶狠的狼,一个个抱着必死觉悟断后的同僚,连片刻都难以争取。”
“在我也准备转身冲锋的时候,百夫长阻止了我,他要我保护王子殿下迅速逃跑,而他们全员留下来争取时间,我答应了,因为保护王子殿下逃离是我们的任务,为此做出的合理判断,全部都——”
【可能性】变成了确信。
浸透死亡气息的铠甲,令人感到恐惧和绝望的力量几乎要压抑不住,铠甲抖动着发出的声响,不止一个。
聆听者们感觉到了不对,这个密文中的内容让她们本能的战栗。
因为命运的滑稽。
也因为逐渐靠近的漆黑骑士。
一骑,两骑……骑士们,踏着坚决的步伐,靠近。
对这一切仿若未闻,无头骑士继续解读着密文。
“可是,在逃跑的路上,邪教徒连续不断的追击的追击而精神彻底崩溃的王子,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根本不是什么王子,只不过是一个忠诚的大公的儿子,我们的任务也不是保护王子逃离,而是和他这个假货一起,为真正的王室血脉的逃离争取时间,我们只是无意义的弃子……我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记忆中徒然留下的,仅仅只有在马上飞奔,到了教会联军的驻地后,继续飞奔而已。”
“最后,我看到了,所有人,一个一个在我的面前,被砍下头颅的一幕。”
“本应怒吼着冲上去,纵使明知身死也要一战、也要在一起,如果是几个小时前的我,一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可是,我却没有。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战友们死去,所做的,仅有将邪教徒为了羞辱百夫长而将他的头盔扔出时趁着人群躁扰抢走,然后逃离。仅此而已。”
“没有为了他们复仇,也没有继续带着那位【王子】前往光辉学院,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但我知道,我已不再是骑士,不再是荣耀的【黑鳄】的一员了。这样的我所做的,仅仅是偷偷摸摸找到墓地,将百夫长的头盔与他们葬在一起。”
“做完这件事后的我,将荣耀的骑士铠甲全部深藏在密林的深处,在这个小村庄定居了下来……”
“记下这些,并非夸耀功勋,而是铭记耻辱,能够解读之人啊,将这个懦夫的故事,传唱下去吧
——朗德思·查门斯特”
“一个懦弱的蠢货……”
纸卷上的文字到此为止。
剩下的就是,在最后两页,手绘的地图。
原本莉莉安她们只是猜测其中之一应该是曾经埋葬无头骑士的坟墓,现在得以确信。
还知道了另一处,是一位失去荣耀与勇气的骑士,将那一切掩埋之地。
然而即便是知晓了这些,现在,也并不适合说出来。
无声无息聚集起来的骑士们,让大气的流动,秋蝉的低鸣,连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月光都为之凝固。
“朗德思……”
不知是谁的轻声呼唤。
“朗德思·查门斯特,蠢货哟……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却回头的蠢货哟。”
将凝固的空气点燃。
“除了稳重一无是处的男人啊,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却还冒死回来的男人啊。”
“埃门思西来的,迟钝的少年啊。”
“无法驾驭烈马,却能让怯弱的马匹鼓起血性的人啊。”
每一个,每一个,和声共鸣。
每一个,每一个,都在吊唁已逝之人。
何等讽刺的画面?
一群亡灵,用简短的,代指那个男人的短句,一句一句吊唁着已经死去之人。
用骑士的方式。
“朗德思,朗德思!【黑鳄】之人啊!”
手甲叩击着胸甲。
“朗德思,朗德思!【黑鳄】之荣耀啊!”
剑刃刺穿了大地。
“朗德思,朗德思!让我等的忠诚与誓言蒙尘却未堕落之人啊!”
骑士们的声音。
最后,全部化作一个名字。
“朗德思·查门斯特!”
就像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仪式。
不知所措的学徒们,看向直面这声浪的两人。
她们愕然的发现,密托茨黛拉的脸上泛起红潮,兴奋的气氛在身边环绕。
莉莉安的脸庞,却有一缕晶莹滑落。
一个看到了生死不渝的羁绊。
一个感到了迟来百年的悲伤。
“非常感谢你们,让我们看到了故友的遗言。”
当仪式般的和声告一段落,以面前的骑士为首,叩击胸膛的铿锵声震落了泛黄的树叶。
“不,我们其实没有做什么……而且,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发现这个并不能对现在的局势有什么帮助。”
密托茨黛拉点出了这一点。
原本期待着书卷里面会不会藏有什么足以扭转这个局势的情报的学徒们,脸上失落的表情难以掩饰。
面对这样的他们,无头骑士晃了晃身体,将手中的书卷,高高举起。
“不,这就是,打破局势的关键,由我等的故友在命运的洪流中跨越三百年的时光留下的,解救之道。”
“诶?”
指向最后两页的地图,无头的骑士大声的向所有人宣告着:
“朗德思,纵然不在此处,纵然死而未醒,亦为【黑鳄】的一员!亦为我等之同伴,他的盔甲,他的头盔,能够为我等任意一人所戴从而找回【自我】,之后发生的事,我没有相应的知识无法向你们讲述,但是,继承凛冬印记之人哟,你应该可以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吧。”
“啊……那个……”
慢了半拍才在同伴们的目光中反应过来【继承凛冬印记之人】指的是自己的莉莉安,有些不确定的闭上了眼睛,灰色伊甸的高塔顶端,关于【无头骑士团】这种魔物的资料,在瞬间铺开。
“诶……无头骑士团,是大量的无头骑士中只有一个个体拥有【自我】的情况下才会诞生的,即是说,如果存在着,两个【自我】的话……”
找到关键的资料,将之转述,虽然是第一次在克莉丝不在的情况下使用《告死灵书》的资料检索机能,但看起来干的还不错。
“拥有自我的两个无头骑士会彼此感应对方的所在,通过战斗,决出【唯一的领导者】,或者是,将无头骑士团分裂,即是说。”
在讲述的同时,莉莉安也意识到了。
在聆听的同时,其他人也意识到了。
“即是说!只要把这个头盔挖出来,就可以找到百夫长的位置,实施救出的作战了!”
——正如无头骑士所说。
这是他们的故友,在命运洪流中跨越三百年时光留下的,解救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