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强势得如同穿戴着一身铜盔铁甲的人低头了,表现出来的弱势比始终被保护在温室中的娇贵花朵『露』怯示弱更容易让人触动。
恍惚一瞬,挣扎逃离的心思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化为齑粉。
江妄盯着沈修然身后白茫茫的墙面,脑袋里也白茫茫了。
多了两分道不明的忡忡紧张。
听了一会儿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前不久才被推翻的猜想又翻了回来。
犹豫了一会儿,江妄还是挣扎着将那个被自己忐忑惦记一天的问题问出口:“嗳,你,是不是易感期到了?”
沈修然没有说话,却有了动作。
他从他肩上抬起头,在不过几寸的距离下直视他。
江妄终于可以看见他的眼睛了。
一如以往黑沉不见底,但比之平时死水般的寂静,又多了几分隐隐翻涌的凌『乱』暴躁。
他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不知算不算被刚刚那极具依赖意味的一靠『迷』『惑』了神智,父爱泛滥,江妄竟然觉得此刻的沈修然有些可怜。
像只受伤落难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企图以凶猛的势企图吓退靠近的人,以此掩饰后背淋漓的伤口。
可是一边抗拒,一边却又忍不住想要从人类那里获得帮助。
知道可能不合适,但是江妄还是不合时宜地心软了。
眼神闪烁了,抿了抿嘴角显出酒窝,眼角略微弯起弧度,故作轻松开口:“班长,这么婆婆妈妈不像你啊。”
“想咬就咬呗,我又没说不给你——”
“两次。”
江妄没说完的话被沈修然没头没尾的两个字打断了,话音顿住,面上显出明显的疑『惑』:“什么?”
沈修然扣在他后颈的手掌加重了两分力道,疼不至于,只是压迫感更重了。
“江妄,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他的视线始终直视着江妄的眼睛,杂糅着眼底翻腾的雾气,属于alpha不可告人的占有欲也暴『露』出来:“任何东西,包括我的信息素。”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在他提及信息素时,江妄脑海里自然浮现出清晨的一幕,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刚被激发的那点儿怜悯转眼灰飞烟灭。
江妄面『色』骤变:“喂,我可不是你的所有物。”
“所以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
沈修然一字一句沉声吐出:“我的东西,只能呆在我的身边。”
“但是江妄,我不希望从你身上,再闻到其他alpha的任何味道。”
沈修然此人,无论是周身场,还是信息素,还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都含着极强的侵略『性』。
被他这样盯着,刺骨凉意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蹿上背脊。
江妄头皮一阵发麻。
呼吸窒住,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有病,智商被飞船快递到了外太空,才会觉得这个人可怜。
哪里可怜?
明明是他更可怜!
沈修然最后也没有咬他。
虽然他努力了,可惜后还是没能稳住心态。
在恢复自由后,第一时间飞快逃离现场,将另一个人孤零零扔在这个被压抑拥挤到让人快呼吸困难的一方天地。
果然猛兽就是猛兽,就算是受了伤,也丝毫不影响他一爪子轻松拍死他一只外强中干的小野猫。
305宿舍。
池唯正戴着耳机跟他的网恋小女友玩游戏。
“小羊,下把看我,你选个辅助挂在我头上给我加油就好!”
“那是当然!淮清第一野王可不是吹的!”
“嗳呀嗳呀......你,你都叫老公了,那我不得好好保护你——咦,江哥?”
虚掩的门被推开,池唯听见动静,回头就逮到一只面如菜『色』的江妄。
“?”
池唯面『露』不解,低头对着手机温柔说声“乖乖等我一会儿啊”,关掉麦克风看向江妄:“江哥,你这是咋了?白日撞鬼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池唯真相了。
江妄有苦不能言,两手揣兜死要面子维持大哥风范:“没怎么,宿舍里进了只马蜂,差点被扎,过来躲躲,顺便回来看看我儿子。”
说着,兀自晃悠到阳台,开始有一下没一下捣鼓他的鱼缸。
“马蜂?我们学校还有马蜂?”
池唯皱着鼻子疑『惑』嘀咕两声,快小羊发来消息问他还玩不玩,池唯立刻将什么牛蜂马蜂全抛到脑后,满面春光继续陪小女朋友畅游峡谷去了。
江妄伸出食指放进水里,凉爽的温度浸透指节。
满缸水被他搅得“波澜四起”,错综的情绪反而渐渐平复下来。
就是沉甸甸的,像坠着一颗半重不重的秤砣,不懈试图想要将他往更深更黑的地方拉扯。
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始终想不明白,沈修然到底有没有进入易感期?
如果没有,突然发作的阴郁反常怎么解释?
如果有,他又为什么没有咬他?
他不觉得沈修然会是那种宁愿压抑自己也不愿意标记他的人,毕竟他们之间临时标记都已经有过两次了,现在才来矫情地抗拒标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没注意沾上了池唯或者许云嘉的信息素,他才怪癖发作不肯咬他?
放在其他人身上可以算离奇的原因放在沈修然身上毫不违和。
江妄想起那人几乎是威胁警告的眼神,指尖一蜷,不由打了个冷战。
开门声响起,许云嘉半干着脑袋从洗漱室出来,看见正在霍霍浴缸的江妄时『露』出个挺意外的眼神:“哟,儿砸,回来啦?”
江妄偏头瞥他,惯『性』扯起嘴角一声嗤笑:“是啊,你爹回来了,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跪啊。”
“跪个屁,我直接五体投地给你行个大礼得了!”
许云嘉翻个白眼骂一句,将『毛』巾随手晾上,问他:“怎么不陪你的宝贝班长了?”
江妄幼稚地用弹脑瓜崩的手去弹鱼缸,企图吓跑因为好奇凑过来贴着边缘的小鱼:“我是说我正在跟他玩躲猫猫,你信吗?”
许云嘉嘴角一抽:“沈修然跟你玩躲猫猫?我傻『逼』?”
江妄就掀着眼皮静静看着他。
许云嘉:“......”
许云嘉:“......真的?”
江妄满意地笑了,乐道:“看,你真的就是傻『逼』。”
“......”
许云嘉后槽牙差点咬碎,眉头打结:“你特么!老子真信了你的邪!”
江妄嘚瑟哼了声,转头继续看他的金鱼儿子们,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哎,你怎么照顾你兄弟姐妹的,怎么『色』泽都不鲜艳了?”
他戳着鱼缸外侧皱眉嘀咕:“我记得有条‘金角大王’来着,怎么被你养褪『色』了吗?”
“屁的兄弟姐妹啊。”
许云嘉真是服了江妄,三句话里总能腾出一句来占他便宜,没好道:“你留的那一批儿子都死完了,这几条是新买的,没有你的‘金角大王’。”
江妄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难怪这么眼生,原来是又换了一批儿子啊。”
说着想到什么,又问:“那你安葬它们了吗?”
许云嘉:“??我怎么安葬?钻下水道捞回来?”
“为什么是下水道?”
江妄发现了华点,皱眉:“它们是怎么牺牲的?”
许云嘉:“哦,我换水的时候没注意,连水带鱼一起倒马桶里了。”
江妄:“......”
阴恻恻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残害手足的杀鱼凶手。”
“滚蛋吧你!”
许云嘉啧了一声,嘴上说不过干脆准备动手了。
看他又想过来捏自己脖子,早就习惯成自然的江妄连躲都懒得躲。
可就在许云嘉一身沐浴『乳』的味道钻进鼻腔的瞬间,江妄忽然想到什么,面『色』登时一紧,惊弓之鸟般迅速退后两步躲开。
许云嘉:“......靠,你这么大反应干嘛?”他看看江妄,再看看自己手心,也没长刺啊。
江妄跟他保持着两步的安全距离,一本正经:“小『毛』孩儿没上没下,你爹我身骄肉贵,是你想碰就能碰的?”
“......”
许云嘉彻底不想搭理他了。
嘴角抽搐着跨进宿舍开始翻箱倒柜找他那上次不知道随手塞到了哪里的电吹风。
阳台恢复安静。
许云嘉转身的同时,江妄脸渐渐垮起,心态也跟着崩了。
救命,他刚刚做了什么?
就为了不沾上其他alpha的味道,第一次躲开了他儿子的魔爪???
苍天,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沈修然这个魔鬼?
看他被『逼』成了什么样子,竟然连为夫守节的羞耻作态都拿出来了???
人生宣布完蛋。
江妄垂头丧在305一直呆到快熄灯才磨磨蹭蹭准备打道回府。
不,打道回狼窝。
临走前池唯短暂将注意从游戏分出一点注意力,扭头善意提醒他:“江哥,记得睡觉时检查一下被子,万一马蜂钻进去了,被蛰可是很疼的!”
江妄面无表情拉开门:“哦。”
沈修然不在宿舍里,浴室有水声传来,估计是在洗澡。
江妄战战兢兢,为不用跟他碰面而松了口气。
洗漱完毕准备钻进被窝时鬼使神差地抖了下被子,抖完才惊觉自己犯蠢了。
本来就是随口胡扯的借口,难不成真指望能抖出只马蜂来?
悻悻爬上床窝好,到了熄灯的时间,沈修然也没从浴室里出来。
没心思玩手机,在桌面胡『乱』划拉两下觉得没意思了便又塞回枕头底下,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本来已经做好了失眠到半夜的准备,意外的是今晚却困意来得格外迅速,才不过三五分钟便顺利陷入梦乡。
只可惜不是什么好梦。
与上次魂穿醉蟹的梦境异曲同工,这一次,江妄梦见了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蜜蜂——
倒霉催地撞上蜘蛛网被缠得死紧的小蜜蜂。
翅膀和双手都被裹得无动弹,一只体型比他大了几十倍的蜘蛛抖落着八条恐怖的黑长腿正一步步向他靠近。
江小蜜蜂快要吓破胆。
在大蜘蛛一只前腿伸过来的时候惊恐挣扎着偏头躲开,被一腿划拉到脖子,痛痒酥麻的感觉扩散至全身......
沈修然坐在床边,借着从阳台外篮球场上透进来的光静静看着江妄。
太阳『穴』里跳动的痛觉神经已经被抑制剂压下大半,苟延残喘的痛感依旧难以忽视。
为什么?
分明是可以安抚他的味道,在他到来之后,他的情况反而变得更加极端起来,下午被扔进垃圾桶里的两只定向抑制剂的空瓶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变得更严重了。
从前尚可忍耐的疼痛煎熬在他标记过江妄后变本加厉,切肤转为蚀骨,定向抑制剂的效用直线下降。
无时无刻不渴望着靠近江妄。
标记他,独占他所有信息素的暴戾贪婪疯狂滋生,和他的理智撕扯对抗。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
江妄已经快要成为他的瘾了。
闭了闭眼睛,缓缓倾身靠近这个致命吸引着他的甜香味散发源。
甜茶的味道干净纯粹,带着不可忽视的青涩诱『惑』,它们救治着他的疼痛,同时不知疲倦地努力将他拽入另一个深渊。
瓷白的皮肤被夜蒙上冷『色』,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咬下去,标记下去,将他完全染上你的味道。
它们吵得他脑袋每根弦都绷紧了,太阳『穴』突突地跳,被压制短暂沉睡的暴躁在挣扎着试图苏醒。
沈修然背对着阳台,整个人犹如藏在暗处的影子,一面跟随者他的主人,一面想要霸占想要吞噬。
伸出手靠近,指尖在即将触碰到耳垂时,手下的人动了。
似乎是潜意识察觉到注视,江妄睡得不安稳,眉头轻轻蹙着,无意识偏了偏脑袋,恰好将半张脸落入了他的掌心。
暴『露』出另一边完整一侧脖颈,和正面可见的小半腺体。
沈修然眯了眯眼,双眸染上夜『色』,越见黝深。
倾身靠近不断吸引着他的地方,越近,茶香越深,越让他难以克制。
被犬牙压在腺体表层脆弱的皮肤上,即便是深陷梦境,江妄还是条件反『射』敏感地抖了一下。
眉头皱得更紧,手上也开始挣扎,可惜『迷』糊的意识所能调动的力有限,掌骨才抵上对方肩膀便被扣住手腕压在枕头一侧。
反抗尚未开始便被轻而易举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