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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毋固毋我的笨蛋(1 / 2)

 第九章毋固毋我的笨蛋

尽管艾伯斯出人意料地没有收取版权费,一行人在荷兰的花销加上夏伟铭的雇佣费依然高得惊人的,而其中,光是唐厄一个人的扫街购物费就多达三百万。

战逸非比唐厄晚回国两天,回来后才发现对方竟把自己的私人账户提取一空,提光了他本来打算给公司员工发的工资。当初他迷恋唐厄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房产与银行账户一律交由对方保管,所有的密码也都设成与对方相关。唐厄一开始想吊战逸非的胃口,所以一直没动那笔钱,偏偏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把这些钱换成了一堆爱马仕。

唐厄自己不觉得花错了钱,还拿出一只价格不菲的名表,借佛的花又献给了佛。

这只表价值不低于五十万,战逸非掂在手里看了看,强忍着不动怒:“你是去拍片工作,不是去扫荡整个阿姆斯特丹。”

“我没扫荡,再说,三百万哪够扫荡,三百万也叫钱吗?”丝毫没看出对方的不痛快,唐厄仍然心情不错,他这些年被潜、被包、求戏份、博上位,受了多少常人不能理解的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随心所欲挥金如土。反正现在事业上了正轨,一天红过一天,钱赚得快花得更快,区区三百万还真不足以让他当回事。

“我买了一对,我们一人一只。但你的手腕生得比我好看,皮肤白,骨骼也漂亮。”唐厄拉过战逸非的手腕,想把手表给他戴上,嘴里还挑逗地说着,“下次你就戴着这只表操我,我们什么都别穿,都戴着这只表。”

战逸非推开他,把表搁在一边:“这钱花了就花了,算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觅雅会参加这次的美博会,但这个决定做得晚了,可能已经没有很好的展台位置,所以我想趁这次与艾伯斯顺利合作的余温,让你为觅雅站一站台,一定会吸引众多的经销商……”

“等一等……”直到战逸非快把话说完,唐厄才反应过来,“美博会?!你居然让我去站美博会!”

受了艾伯斯的夸奖以后,好像一夜间就带上了国际范儿。唐厄最近受邀不断,都是顶级奢侈品牌与知名媒体,美博会开幕的当天他已在别地接了一个活儿,何况就算没有活儿,他也瞧不上这样的展会了。

当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小模特,成日奔波于各色展会,摆着假模假式的笑脸一站几个小时,吃那种十五块钱的盒饭,这种苦再尝一遍他都得吐。

战逸非板起脸:“你难道不是觅雅的代言吗?”

“是又怎么样?合同上只写了一年出席三次商业活动!美博会上最多只有那些不入流的三线艺人还有所谓的美妆博主,我怎么可能掉价到跟他们同流合污。这种对我事业毫无帮助的活动,我当然有权利不参加!”

“艾伯斯对外媒赞赏的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战逸非一直强忍着的火气要爆发了,声音却格外冷,“同流合污?不入流的三线?你真以为自己是国际巨星了?”

唐厄瞧出战逸非真的生了气,赶忙又软下来:“阿非,你最近变得太奇怪了。一点点小事就冲我发火,你这是喜新厌旧了吧?”他绕到他身后去抱住他,把手伸进他的衬衣里,摸他的腹肌,“好了,去站一站台也没什么,但是你得记得,我答应这些不是因为你是觅雅的老板,我答应这些是因为我喜欢你。”

唐厄把战逸非拨过来,去吻他嘴唇,两个人接了个不怎么热情的吻。然后唐厄笑了笑:“我过两天就搬进来和你一起住。”

人的心思大多一样,唾手可得的时候不珍惜,一旦察觉要失去了,就怎么也要攥在掌心里。

觅雅总裁本以为现有的资金至少能撑到产品上线,哪知道一进公司就发现,只离开了几天,他竟然就成了穷光蛋!

公司财务跑来提醒,已经比预计发工资的日子晚了两天。公司本该还有“余粮”,再加上叔叔给了自己一笔钱来救急,不至于这么快捉襟见肘。可战榕表示,临时决定参加美博会少不了公关费用,再加上那个狮子大开口的记者咄咄逼人,公司的流动资金早已所剩无几,只怕搭建展台都成了问题。

战逸非没想到自己的二叔竟还是用那三百万堵住了那记者的嘴,他不情愿,也不认同,可对方的理由同样无懈可击,觅雅正处于产品上线关键时期,经不起任何负面新闻的冲击。

财务前脚离开,战圆圆后脚便跨进哥哥的办公室,藏不住一脸的担心与关切:“哥,公司里头的人都在消极怠工,她们说工资付不出来,看来公司真要倒了……”

“别听这些闲话,你最近没看报纸吗?唐厄受赞于世界级的艺术家,连带着觅雅也频繁见报,还未上线就获得了极高的关注。这样的公司怎么可能倒了?”老板桌后的战逸非面容严峻,对妹妹说话也毫不客气,“你是怎么搞的?不知道激励士气,反倒也跟着别人起哄?!”

“我也是这么对她们说的,可她们都说我护短,你没钱了,爸也没钱了……”战圆圆垂下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她们还说,要找工作现在就得抓紧,金三银四都过了,再晚应届毕业生都该出来抢饭碗了……”

一点宽慰的作用没起到,反倒火上浇了油。严钦那个疯子在觅雅大喊大叫,果不其然让所有人都慌了神。

“谁再说这样的话就给他双薪,让他滚蛋!”战逸非凤眼冒火,神色冷峻,树倒猢狲散是人之常情,可还没倒,这些无能之辈居然就沉不住气了。

“哥,其实我知道爸有钱的,他只是想让你低头……”战圆圆皱了皱鼻子,笑得涎皮赖脸,一点儿不像个姑娘家,“你要不就从了那个邱云婷得了。长得虽然比不上你妹妹好看,但好歹是商务部部长的女儿呢!”

战逸非本来还在气头上,被妹妹一说倒笑了:“那个邱云婷,腿比腰粗,脸比屁股大,长得比波普还波普,你让我每晚搂着夜叉睡吗?”

“你就一死颜控!云婷姐我也见过好吧,哪儿有你说得那么夸张……”这丫头打小自来熟,见了陌生人就爱加上名字往亲戚里叫,好像全世界都是她的叔伯姨婶,兄弟姐妹。战圆圆眯了眯眼睛,突然靠近战逸非,弯下腰打量他。

一张挺秀气的脸无限放大在眼门前,战逸非吓了一跳,忙往后撤了撤身体。

兄妹俩差点撞了鼻子,不禁有些恼:“你干什么?”

“小非非,你看上去不太对劲哎。”战圆圆瞪着眼睛,使劲在哥哥那张脸上搜寻蛛丝马迹,说出来的话愈加不正经,“哎,这位小哥,我看你气息虚浮面带桃花,是不是假公济私,借出差之便行了猥琐之事?”

“神经。”战逸非笑了,轻轻将妹妹推远一些,想到在国外的某日与方馥浓同游,自己一直把脸埋在他的肩上装睡,倒是这家伙一边揽着他,一边还主动与司机搭话,从纳斯达克、恒生指数一直聊到了A管理模式与J管理模式的应用研究,说什么美国主流企业的经营哲学被称为“A(America)模式”,日本主流企业的经营哲学被成为“J(Japan)模式”,说什么前者的特点是聚焦、狭窄而深入,后者则宽泛浅显,中国企业难以简单照搬其中任何一种获得成功……总之皮厚至极。

没意识到眼前的丫头依然盯着自己不放,战逸非脸上的笑意蓦地深了,问:“方馥浓呢?一整天都没见露面。”

“他出去了,今天应该也不会回公司。”

“太不像话了。”阴晴变幻无常,战逸非马上又冷下脸来轻哼一声,“太散漫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对唐厄那么纵容,却对馥浓哥那么苛刻!”战圆圆横自己哥哥一眼,不服气地辩解,“馥浓哥知道了上戏那个女生脸部过敏的事情,他说事有蹊跷,要去见一见那个女生,他还说,”稍顿了顿,女孩眉眼一挑,满脸自豪,“他还说,会把那三百万找回来的!”

对于公司“断粮”一事,战逸非完全放下心来,一张脸却仍不见高兴:“还是太散漫了。”

上戏的女生丁好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非常温和磁性的声音,简明扼要地介绍完自己之后,便约她在小区外的咖啡厅见面。女孩对于这个自称是觅雅公关先生的陌生人有些戒心,但对方的声音实在很好听,态度实在恳切,令人实在不忍拒绝。

丁好摘下口罩,坐在那个男人对面。她的脸上还有一些过敏后的疙瘩与红肿,但比照片上已经好了许多。方馥浓笑着说:“气色不错。”

是个漂亮男人,鼻梁挺拔,眼神深邃,不输他们表演系的系草。他微眯着眼睛打量她,嘴角的笑容始终维持于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女生难免紧张,两臂交叉抱在胸前,问:“有什么事吗?”

“本来也该是我登门道歉。”服务小姐走上前,方馥浓让女孩点单,又说,“我刚刚从荷兰回国,与杰夫?艾伯斯一起拍了片。”

“啊?是唐厄的那支广告片吗?”女孩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媒体上铺天盖地都是褒奖他的新闻,太厉害了!”

“唐厄是你的偶像吗?”

“也不算……不算偶像吧。”这个切入点很好,女孩果然放下了那个拘谨的、拒人千里的交叉抱臂的姿势,耸肩说,“不过他确实长得很好看,圈里无出其右,越来越火也是情理之中。”

方馥浓笑了,这话分明出自脑残粉之口。待服务小姐端上了女孩的饮料,他才继续说下去:“六月中旬你们上戏的这个‘微电影节’活动就会收尾,到时会由你们学校的特聘教授胡雪桦导演与另外几位知名导演,和赞助商一起选定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角在内的几个电影奖项,这些大奖的获奖者都会得到相当丰厚的奖励,你听说过吗?”

“我知道,十万元奖金嘛。”十万元对一个上戏女生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她挺客气地给对方找台阶下,“我本来也想参加这个比赛,可是……我接到了片约,考虑到可能没时间两者兼顾,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比赛。”

“不,另外三个奖项是颁发奖杯与奖金,但最佳女主角则不是。因为考虑到觅雅是化妆品品牌,觅雅的冠名赞助需要更多切合实际的回报,所以我们临时改变了策略,让最佳女主角同样成为觅雅的彩妆模特,与现有的代言人唐厄一起拍摄电视剧——”

恰到好处的一个停顿,公关先生的话离真相尚有距离,充其量只是个美好的愿景。但成名心切的女孩果不其然一脸沮丧,丁好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的遗憾:“早知道能与唐厄一起拍片拼了命也要参加这个比赛了!这远比一百万都有价值啊!”

“不止是一起拍摄电视剧,觅雅希望能打造情侣档,那个最佳女主角会由唐厄举荐给他下一部戏的剧组,出演女一号。”方馥浓笑笑,看似突兀地转换了话题,“好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说说看你接到的那部戏吧,我来帮你分析一下,能不能一炮而红。”

“也不是什么大制作,用的都是新人,我的角色充其量只是女三。而且……”女孩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吸管搅动饮料,“而且我的脸到现在还没痊愈,导演已经决定换人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方馥浓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忽又迷人一笑,“但好在‘微电影节’的活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点时间里拍出一部短片应该绰绰有余,你不去试一下吗?”

“啊……我?”女孩两眼放出光亮,转眼又黯淡下去,“可是……可是就算试了也不一定能获奖啊……”

“别的奖项我不敢保证,但事关品牌形象,‘最佳女主角’一定会由冠名商内定。”方馥浓微微一侧头,以目光询问对方,“你该知道冠名商是谁吧?”

“你的意思是……”

他的鱼线、饵料早已一应俱全,就等着对方咬钩了。

“我的意思是,”方馥浓收起脸上的笑容,深长眼睛直勾勾地盯视着女孩,“如日中天的当红偶像带一把初入影坛的新人,这有可能是你一旦错失懊悔终身的机会。”

“那你……想要什么?”

方馥浓倾身向女孩靠近:“我想要一个真相。”

丁好看似仍然犹豫不决,吞吐说着:“我只是皮肤过敏,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起来了再打电话给我。”方馥浓站起身,留下自己的名片,推在女孩的饮料杯前。他说,“不过要快,我这人很没耐性,而且就如我刚才所说……好机会真的是稍纵即逝。”

男人转身就走,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女孩出声喊他:“等一等。”

意料之中,方馥浓满意地回过了头。

女孩子最后坦白,她并没有使用过觅雅的化妆品,她的体质本来就是一到春天便容易过敏,因为不久前去海边旅行时太过贪吃,才造成脸上身上都长出了荨麻疹。是那个记者来找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隐瞒身上的皮肤问题,再一口咬定是觅雅的化妆品造成了如此严重的过敏。

这么短的时间几乎无法找到肯接活的展览设计公司。不得已,觅雅的总裁只能倾己所学,亲自上阵。

唐厄少有的言出必践,竟然真的搬进了他的家里。战逸非嫌他烦,嫌他总是冷不防地从身后抱住自己,求欢索乐,根本不顾大局。想来想去,索性简单收行装拾住进公司,在计算机前熬了几宿,自己设计起了觅雅的美博会展台。

这几天方馥浓都没进公司,他也懒得管他,一摸设计画笔,他就如释重负,悠然自得,那点因为经营一家公司得来的委屈与力不从心之感全都烟消云散了。

早上去附近的商务房里洗了把澡,换身衣服倒是容易,换不出一双不染血丝的眼睛。想到二叔几经斡旋沟通,总算还在不错的位置得来一个展台,战逸非往脸上又泼上几把冷水,赶忙又赶往公司。

手指摸到的皮肤有些烫,他知道自己带了点低烧,累的。展台设计已经落实,布展的工作迫在眉睫,觅雅总裁连一分钟的喘息时间也不能纵容自己。

刚刚走到公司楼下,妹妹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声音急切,仿似急火烧了房梁:“哥,你这会儿千万别进公司!千万别!工厂那边来人了……他们!啊!”

战圆圆喊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乒乓噪音,就断了线。

苏州工厂的工人迟迟没有拿到工资,也不知从哪里听见公司要倒的流言,竟派出代表进沪讨薪。

“今天不给钱就砸东西!”为首的工人名为宋东坡,跟北宋的大文豪苏轼就差一个姓,可文化气息一星半点没沾上,土匪气质倒是一览无余。他见这个点了战逸非还不在公司,真当他避债私逃,便纠集着一群工人砸起了总裁办公室。

撕碎了的文件似雪片一般乱飞,陶皿瓷器纷纷被推砸在地,连着墙上作以装饰的画框都碎在了地上。

鸡飞狗跳,狼藉一片。

上海办事处的那些白领也闲不住,几个胆子大的跟着几个早就居心叵测的,一并冲进了总裁办公室,反正法不责众,闹呗!

战圆圆吓得直哭,连报警都忘了。办公室里其余的人也没想着插手这事儿,一来场面太乱,怕惹祸上身,二来,自打正业集团的少主来疯过一回,他们也不明白公司的运营状况到底如何,正好借这机会看个缁素分明。

赵洪磊抄手站在不至于被战火波及的地方,与自己那几个手下看着这出好戏,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回头:“战……战总!”

“哥!”战圆圆也喊起来,她又生气又骄傲:小非非没听自己的劝,遇事就跑从来不是她哥哥的风格。

“你们干什么?!”战逸非喊了一声,身子不自觉地晃了晃,他的体表正在燃烧,强烈的疲倦使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正好,战总来了。”那些前来闹场的工人一下子将年轻总裁围了住,一人一句地嚷开了,“战总,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发工资?!”

“战总,我们跟你比不了,一只表都几十万,我们多少人等着这点点薪水养家糊口!”

“战总,你不能自己舒服了,就不管底下人的死活!”

“战总……”

嗓子疼得厉害,像万千把刀子齐齐撕割,战逸非使劲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向着大伙儿解释:“我知道外头现在有些谣言,但请相信我,我一直在努力,我没垮的一天觅雅也不会垮!还有几天觅雅就会参加美博会,那是一个会产生销售的大好机会……”

苦口婆心的规劝、信誓旦旦的保证一概起不到作用——战逸非又晃了一下,那是一个心急的工人动手推了他一把。

滕云出现在吵嚷的人群背后,他斜倚墙壁,冷眼旁观。他听说那个唐厄已经与战逸非住在了一起。

见总裁没多大反应,另一个工人也拽住他的胳膊,又拉又扯:“美博会什么的我们不懂!我们只管今天能不能拿到钱!”

瞧见哥哥被左右围攻,战圆圆哭喊出声:“不就是晚了几天给工资么?至于闹成这样吗?!”

“不止晚了几天吧!工厂那边,已经三个月的工资没发了!”

战圆圆一刹收了声,连着战逸非也是听得一愣,苏州工厂那边一直是二叔战榕在管理,这消息从未有一刻传回上海。

“战总!你说怎么办?!”

“战总!现在多少温商携款私逃,你们家不会也这样吧?!”

“战总……”

一时间两耳嗡鸣,天旋地转。那种无能为力的委屈感再次由心底漫了上来,如同起潮的海水漫过他的头顶,漫得他呼吸停窒,一切人声归于寂静。

“我会解决的……再给我一点时间……”两颊烧得艳似云霞,战逸非动了动干涩欲裂的唇,“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别和这小子废话!拿他东西!拿他东西抵我们的工资!”为首的宋东坡似揭竿而起的绿林般发号施令,旋即便第一个动手,一拉对方的胳膊,便要抢他腕上那只名表——

想挥拳的手臂偏偏怎么也动不了,宋东坡感到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胳膊,便朝身后别过了脑袋。

刚一回头,一记重拳便结结实实砸了过来,砸得他眼冒金星,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又连着吃了几拳头。

拳风又快又猛,周围的工人尚未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占得有利位置,用肘弯抵住了宋东坡的咽喉,将他推开很远。

方馥浓抬起一臂护住战逸非,将另一只手上的皮箱“砰”一声扔在众人眼前。

“这里面有一百八十万。”他说。

一见方馥浓,战逸非仿佛突然间就有了底气,即使没有这带回来的一百八十万,他也不会落荒而逃了。觅雅的总裁对苏州工厂的工人们很客气,不论对方方才多么大逆不道,凡是闯进办公室的人都准许他们去财务那里领取现金回家,即使没有冒死进沪的,也会遵循承诺及时把工资打进他们的银行卡里。

但对于上海办公室里的那些白领,他就痛下杀手,毫不客气。

一张脸烧得白中透绯,一双凤眼也隐隐透出血色,一直从上挑的眼尾洇进鬓发,很是煞气。战逸非以命令的口吻让所有闯进门来的员工自动离职,否则人事就不会开出退工单,而是一五一十纪录今天这场事故的开除信。他提醒他们,没有一家公司会录用一个敢向上司“逼宫”的职员,现在就领钱走人是最明智的选择。

扔下一百八十万后,方馥浓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他看着这小子与一众坏水们对峙,整个人与方才相比判若两人。

有得偿所愿满意而去的,自然也有心存不甘悻悻出门的,吵嚷了大半天的人群退了干净,只剩一个扫地阿姨在清理现场。满地的玻璃与陶片,总裁办公室一地狼藉,活像飓风席卷之后。

战逸非慢慢坐在了沙发上,脸上煞气褪尽,便露出了实打实的倦态。他从一个狼心狗肺的坏胚、一个穷奢极欲的纨绔彻底变成了一个毋固毋我的笨蛋,好像只是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好像还是遇见方馥浓之后。战逸非支起手臂,撑住似灌了铅般沉重的额头,说:“闹一闹也好,总算试出了哪些人心怀叵测,杀鸡儆猴以后剩下的那些总该安分了。”

方馥浓走上前,伸手去探试这小子的体温,烫得惊人。

手指刚摸上战逸非的脸,便被他牢牢握住。他把他的手掌搁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几下,大约是完全烧迷糊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方馥浓也说不上来此刻自己的心情,像怜悯,也像怜惜,或者两种情感各占一半,又或者千头万绪百味杂陈。这个公司只有战逸非一个人在向前,所有人都心怀鬼胎,向着不同方向化解他前进的力量。打个毫无美感的比方,他们拖他后腿,他们扯他裤腿,他们让所有的改革都举而不坚,他们让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就像二十年前门后那个男孩,孤立无援,苦苦挣扎。

“你不问我为什么只拿回来180万?”方馥浓已经备好了一车的谎话,只等对方开口就全盘倒出。他自信每一句都有理有据,唬谁谁信,更自信战逸非听了他的解释会毫不怀疑,钱到了那种人手里,就跟虎口夺食一样不易,自己能取回一百八十万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是对方居然一字不提,只说:“不问了,我信你。”

这感觉不太好,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方馥浓还想说什么,战逸非突然把目光凝在了他的手腕上,皱眉说:“表面花了。”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在哪里刮花了表面,那只价格不菲的名表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这样子没法戴,太难看了。”战逸非自说自话地把方馥浓的表解了下来,随手扔在一边,随即又动手去解自己腕上的那只。

刚替对方把自己的手表戴上,忽然想起这只表是唐厄送的,转送似乎难以尽述谢意。轻轻拧着眉头想了想,他没摘下已经戴在方馥浓腕上的手表,而是摘下了自己另一只手腕上那串随身多年的佛珠。

替对方戴上,随即再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这个缠绕的动作做得尤其缓慢,绕一圈,暗红色的檀木珠子衬着一双骨节俊秀的男人的手,好看得触目惊心;再绕一圈,他的体温就传上了他的皮肤,一样在他心头烫了一下。

战逸非抬起眼睛,心满意足地一翘嘴角:“好了,这样好看多了。”然后就拽着方馥浓坐下,自己则脱鞋爬上了沙发,躺下去,枕在了对方腿上。

“熬了几宿总算把展台设计都落实了,你尽快去找人搭建布展,我现在困死了。”战逸非闭上眼睛,很快入睡,仿似梦呓般轻声说着,“有你在,我很安心……”

有你在,真好。

方馥浓低头看了看这小子全不设防的睡颜,又对着自己腕上那串佛珠看了很久——

他忽然摇头笑了,笑自己这会儿攻伐御守全都失了章法,像是最狡猾的狐狸掉进了最拙劣的陷阱。

等战逸非睡熟了,方馥浓悄悄从他的脑袋下挪出自己的两条腿,走出办公室。差不多到了午休时间,去了研发部所在的楼层,约滕云出去喝一杯。

滕云嘴上说着“上班时间不能饮酒”行动上倒是没反对,跟着方馥浓拐过几条狭仄小巷,最后停在了一家卖菜饭的大排档面前。方馥浓照例要了这儿招牌的菜饭套餐,还吩咐老板娘拿酒出来,然后就点了根烟。他这会看着没什么胃口,只顾着吞云吐雾,英俊的脸庞笼在一片白色烟雾之中,本就深邃的眼睛更加瞧不真切。

一瓶黄酒摆上桌,特加饭五年陈。这家的饭菜味道委实不错,滕云不紧不慢地动着筷子,也不催促对方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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