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看不出这年轻人竟然还和杨家有关系。”
步涛自言自语,缓缓放下手,虚伪的笑容也随着凯迪拉克的消失而渐渐收敛,看了眼身边的女儿,沉吟了下,漠然道:“我根本就没应承他什么。最多也只打算按章羁押那年轻人两天。要是练霓裳那边发话,我也会很快将这小子放出去。只是没想到还会牵扯出一个杨家。范江覃虽然不是善茬,但练霓裳和杨建林又是好惹的?我犯不着为了一个范江覃去得罪他们两方。”
步菲烟嘴角扯了扯,似乎是在笑,又像是讥讽些什么。继而她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神色认真的问道:“爸,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但你有考虑过……你对得起身上这身警服吗?”
步涛没怒,反而笑了,而且笑的不加掩饰,那张威严的国字脸在正午光线的辉映下格外的灿烂。“烟儿,看来你这一年多终究还是没有真正的成熟起来。”
步菲烟沉默不语,只是一瞬不瞬的平静看着自己的父亲。
“烟儿,你是不是在心里很看不起我这个当爸的?”
步涛掏出根烟点燃,看着已经渐渐有自己高的女儿,面对上司下属老百姓权贵大枭时的那一张张伪装面具全部收敛,剩下的只有父女间最本质的宠溺和温暖。
门口过往的警员看见站在门前的顶头大佬,都恭谨的躬了躬身,善解人意的绕过没敢打扰这对父女的谈话。
步菲烟垂下眼帘,没有回答,但步涛其实早已知道答案。
“其实吧,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就好像没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一样。”
步涛缓缓吸了口烟,笑意温醇:“就好比刚才那个叫李浮图的年轻人。他对人下那么重的手,差点致人残废,绝对算是错了。但是看看他对付的是什么人……陈向南、无恶不作的暴徒,如果考虑到这点,恐怕绝大多数老百姓对他的行为只会拍手称赞,认为他是在为民除害,认为他是个好人。但是不可否认,他绝对是触犯了律法的,我抓他绝对不算错。但是如果我真的抓了他,只怕连你也会认为我昏庸吧。要不然刚才看到我放了她,你也不会那么安静。”
看着步菲烟眼神闪烁不语,步涛笑了笑,继续道:“所以说,对与错,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衍生出截然不同的判断。或者说得再直观点,我说那年轻人有罪,那他就是恶意伤人,如果我说那小子无罪,那他充其量也就是防卫失当。我这么说,并不是说你爸有拨云弄雨的能量,只不过只想说明一个道理……”
步涛吐出口烟,喟然叹道:“这世上的是非对错,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人定的。站在越高的层面,他拥有的这种制定规则的能力就越大。我知道你很看不起我媚上迎下巴结权贵甚至巴结范江覃那种人,但是我也没有办法。烟儿,爸一把年纪混到这个位置,不容易。爸也很有自知之明,如果换个人来坐我这个位置,不见得会比我做得差。可爸为什么要霸着这个位置不下来?你以为爸整天带着各种面具生活,爸不累?”
看着面露疲惫语气沧桑的父亲,步菲烟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烟儿,爸并不是贪幕权力,爸也不是铁石心肠,谁能真没一点良心?对于做过的那些错事,爸同样会内疚惭愧。但如果再来一次,我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步涛扔掉烟头,像多年前般轻柔的摸了摸女儿的头,眼中,洋溢的是看子女长大成人的满足与欣慰。“爸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好官。我做了这么多,希望的只是能为自己的家庭撑起一片天空,能让你和你的母亲在这片天空下安稳的生活。你无论如何埋怨爸,爸都不会怪你。爸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崇高的觉悟。爸对自己的要求至始至终都只有那么一点……我可以对不起身上这身警服,但却一定要对得起你的母亲,还有你。”
步涛笑着望着眼前早已亭亭玉立的女郎,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拉着自己大手蹦蹦跳跳的身影。“赖在位置上不放手,爸只是希望尽量避免这样的不公降临在我们身上,但要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爸也希望自己可以有能力能够站出来说一句:我的烟儿,是个好人。”
步菲烟的视线早已经模糊,这个玄武分局出了名的带刺玫瑰此刻紧紧握着嘴,眼角闪烁着泪痕,凄美而柔弱,她不住的摇头,颤抖的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爸、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