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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山茶花(2 / 2)

叶冬米盯着他不说话。

麦洛想山不动我动,那就让咱俩重新开始吧。

“我叫麦洛,你叫什么名字?”

“真恶心。”叶冬米面无表情地说。完了也没给麦洛伤心的时间,直接一口全吐在麦洛衣服上了。

麦洛:“……”

KTV里其他人:“……”

谢鼎的心都跟着有些颤了,有些同情地看着叶冬米。

别说在场的了,全校谁不知道麦洛有很严重的洁癖——其实也不是洁癖,更多的可以说是怪癖:平时别人刚坐过的板凳,他要隔上半小时才会入座;绝对不跟人共用餐具,他的水杯别人不能喝,在球场上就是渴死也不跟其他伙伴共喝一瓶水,更别提和人一起吃一碗面、一顿火锅;借了他的笔记本,别说沾上油,就是多加了原本没有的折痕,即使只有浅浅一道印痕,他面上不说,下次你就是捧上黄金万两跪着借笔记本,他也必定笑呵呵地把借口找到天上,就是不肯把笔记本再借给你……还有很多。

——这都是大家长久以来总结出的血的教训。因为这个人面上绝对不会把这些说出来,都是大家自己悟出来的。

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和,其实十分严苛龟毛的人……谢鼎想,就算那个叶冬米是麦洛——从他谢鼎认识麦洛以来——第一个亲口认领的“大嫂”,也未必能容忍得了叶冬米这一惊天动地的“真恶心”以及与此相伴的切实行为。

然而,冲破了所有人的预料——

被扎扎实实吐了一身的麦洛,此刻却半点儿没嫌弃,而是近乎宠溺地伸手拿纸擦了擦叶冬米的嘴角,眼底流转着KTV包间里晦暗不明的光,像夜里波光粼粼的大海。他好心情地打趣道:“好久不见。你还挺‘直抒胸臆’。”边说边笑着揉了揉叶冬米的头发,而后面不改色地转身,带着一胸膛的呕吐物,有条不紊地跟谢鼎交代,“你留下把所有女生送回家,一定亲自看着她们上车。”

“好……你去吧。”谢鼎良久才愣愣的反应过来。

直到麦洛扶着叶冬米离开后,谢鼎才劫后余生似的,瘫倒在沙发上。

魏天傻乎乎地拿着话筒,声音通过话筒在整个包间里环绕响着:“刚才跟我合唱的女生是谁?我是不是不认识她啊?”

没人理他。

大家都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魏天才反应过来似的,着急地放下话筒,径直扑向谢鼎,摇着他的肩膀大喊:“刚才那个是麦洛吗?刚才被吐了一身的是麦洛对不对?是和我合唱的那个女生吐了麦洛一身对不对!”

他绝望地瘫倒在谢鼎身上,喃喃自语:“完了,麦洛会不会觉得我不靠谱儿,然后把我开了?”

“起开。”谢鼎把身上的魏天掀开,没说麦洛已经亲口认证了叶冬米,“你就庆幸自己写程序还有点儿用吧,麦洛暂时会留着你。”

“那就好,那就好。”魏天拍拍胸脯,安心了。

夜凉如水。

麦洛和叶冬米走在路上。

吐了一下的叶冬米整个人清醒了一点。

她慢吞吞地把散落的头发扎好,垂下眉眼,一脸沉静:“不好意思,外套给我吧,我洗好了给你送去。”

“好。”麦洛挑挑眉,求之不得,“我住——”

“算了,你来找我吧。”叶冬米说,“我路痴,在学校三年了就没分清过寝室楼的布局。”

以前她去哪儿都是许淮阳带路。

许淮阳,就是下午那个在图书馆和她闺蜜江世雅抱在一起亲吻的人。许淮阳,就是她在大一军训时就一眼看中的男朋友。

她曾经在无数个昏黄的“狼狗时分”,打电话向许淮阳求救:“我迷路了。”

电话那头的人总是嫌弃她:“就咱们学校周边这一条道你都能迷路。”

“晚上的路,和白天的路长得不一样。”她总是理直气壮地这样说。

她知道不出二十分钟,也就是一把游戏的时间,那个电话里嫌弃她笨的人,会帅气地降临在她眼前,拉起蹲在路边的她,拍拍她的头:“你以后可别一个人乱走了。”

“不有你来找我嘛。”她会跳进他怀里,躲在他温暖的外套里。

外面的路她不记得,但她一直记得有个叫许淮阳的人,会因为她的一个电话,不管他身在哪里,都会以最快速度赶来,找到迷路的她。

纵横交错的道路,随便一个路口走岔,都可能面对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往前看不知道怎么走,往后看不知道自己走过哪里。这样胆战心惊的境地,因为许淮阳的存在,她从来没害怕过。

叶冬米压下鼻子的酸意,眨眨眼,把零星的泪水咽回去。

“还是我给你送来吧——你住哪儿啊?”叶冬米问麦洛。

她想这种生活常识以后还是不能随便拜托别人,遭报应了吧——现在离了许淮阳,她连一栋寝室楼都找不到。

她得从现在开始,学着自己认路。

“别了。”麦洛笑了笑,“你找不着路到时候连外套加你一起丢了,我损失一件外套不要紧,还搭上一人命。划不来。”

叶冬米被逗乐了:“你就是麦洛?”

“怎么了?”

“一晚上听了好多次你的名字。”叶冬米跺跺脚,驱除脚底泛上来的凉意,“大名人。”

麦洛笑了笑,没说话。

走了一会儿,前面有家便利店。

麦洛让叶冬米等等,他去买瓶水。

扫码的时候,店家的扫码机器不知道出什么故障了,半天没有扫上。麦洛一边等,一边想起以前。

“我叫麦洛,你一定要记住了。”他曾经这么郑重地说过。

但没被记住。

不管是再次见面,还是再次的再次见面,都证实了他都没被记住。

当年算命先生说他这名字显女气,不好听就算了,还不吉利。他命里缺火,名字里却是水,“洛”字还是大水,跟命格实在相冲不协调。言辞间,算命先生极力劝麦洛改一个名字,但麦洛坚定地摇头。

他得留着这个女气、不吉利的名字。因为他说过“我叫麦洛,你一定要记住了”。他怕他改名了,那个人该不认得他了。

结果还是不认得。

“小时候有那种刮刮乐。”叶冬米喝一口水,“我运气不咋好,没怎么中上‘再来一瓶’,倒经常刮到‘谢谢惠顾’。哎,对了,你是刮到一个‘谢’字就停手的,还是得一直刮完,直到露出完整的‘谢谢惠顾’为止的人?”

麦洛没答话。

叶冬米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自己自嘲地摇摇头:“我是必须完完整整刮出‘谢谢惠顾’的那种人。不到黄河不死心,事实不真真切切地摆到我面前,我就可以一直假装没看见,哪怕蹊跷丛生。好像那个‘谢’字后头,除了惠顾,还能有别的答案——其实怎么可能呢。”

是不可能。

麦洛递给叶冬米一张纸,没说话,静静等着她将委屈一一道来。

接下来的俩小时,麦洛知道了叶冬米那不得善终的恋情。从他们相识相知相爱到现在想掐死那对狗男女的全过程,麦洛全了解透彻了。

麦洛看着气鼓鼓的叶冬米,心疼又好笑。

说错了,他其实不怎么心疼,更多的是:活该。

那么个许淮阳也能在军训第一天就得到你的另眼相待,我在你身边溜达了六年也没见你多看一眼。不知道眼睛怎么长的。

他到底压着自己的本性,想着:高兴是真的,这个时候不能流露出来也是真的。

斟酌半天,他虚伪地安慰道:“没事,你也算脱离苦海了……你要不再看看别的男生,比如名字两个字的,比如跟你一个高中毕业——好歹知根知底是吧。”

后半句话说得很轻,麦洛自己都没听清,遑论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叶冬米。

远处的店铺在用扬声器放着TaylorSwift(泰勒?斯威夫特)的《Red》,节奏强烈,好像那个女歌手要从音响里钻出来摇着人的肩膀怒吼。

那么癫狂迷醉的爱,衬得这夜空更加寂静。

把倾诉完毕的叶冬米安顿好,麦洛慢条斯理地走到街上,头顶没有星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月亮,悬在空中岌岌可危。

这一次,麦洛直直看着月亮,手插着兜,眼神坚定,绝对不能再放开。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再放开她。

许淮阳感觉到手机在振动,以为要开学了,班级群里又在发什么消息。

他拉着江世雅坐下,从兜里拿出手机。

是叶冬米发来了两张图片。

这人是又迷路了吗?又要他按图找路了是不是?

他好笑地摇摇头。

江世雅把头转过来,见许淮阳捧着手机笑,好奇地问:“发生什么好事了?”

“冬米的消息。”他解锁打开微信,“估计是又迷——”突然顿住,像吃饭吃得正开心,突然被鱼刺卡住。

“怎么了?”江世雅把手攀上许淮阳的胳膊,头亲近地靠过去,要看叶冬米发了什么。谁料许淮阳却抗拒地把身子移开,手机也微微偏向另一边,跟江世雅拉开一点距离。

“怎么了?”江世雅声音还是很甜很柔,像融化了的冰激凌,但丝丝冷气却弥漫着散了开来。

许淮阳不知道怎么说,索性自暴自弃般把手机扔给江世雅:“你自己看吧。”

“被发现了……”江世雅害怕似的把手机扔回桌子上,像刚才碰到什么洪水猛兽,然后无助地望向许淮阳,“怎么办啊?淮阳。冬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呜呜……”

许淮阳暴躁地扯扯头发,最后下定决心似的,他把缩成一小团哭泣的江世雅抱在怀里:“没关系,咱俩是真心相爱。”

“你不喜欢冬米了吗?”江世雅微微从许淮阳怀里露出一双被泪水沾湿的眼睛,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清晨细细的松针叶子上垂着的露珠。

“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许淮阳说完这句话,点了点头,仿似在自我肯定。

他深呼吸一口气:“被发现了,就当作公开吧。早就想说了,不一直没找到机会嘛。”

“听到你这句话,我一下子就安心了。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对冬米很残忍……我觉得自己做错了……”江世雅重新把头埋进许淮阳怀里。

“你没有做错。”许淮阳伸手捋顺江世雅的头发,安抚她,“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

“嗯。”江世雅把头往许淮阳怀抱更深处拱去,示弱意味明显,嘴角却慢慢凝聚出了一个笑容。

许淮阳眼底一片柔情,发誓不能让叶冬米把江世雅欺负了去。

晚上回到寝室,许淮阳终究没忍住,问同寝的室友:“今年怎么有人提前返校啊?”

“补考呗。”

“往年补考不都是开学后一周吗?”

“哦,今年王书记改了,好像是那个麦洛的提议。”

“麦洛……嘁!”许淮阳想说几句麦洛坏话,嫌他多管闲事,但又觉得背后说人不男人,所以只发了个语气词,表示自己的不屑。

“咋的了,麦洛又没招你。”室友不乐意了,“人挺好的呢,上次篮球赛要不是他临时出手替了老三,咱们早输给工大了,到时候光着上半身绕场一圈的就是我们了,还能有你现在在这儿‘嘁’?”

“你哪头儿的啊?”许淮阳不耐烦地上床,动作重得快把床折腾翻。

“我只知道麦洛就是牛,我反正铁服。”室友也觉得许淮阳今天阴阳怪气的,懒得理他,自己拿着钥匙手机准备出门觅食。

“帮我带点儿饭回来!”许淮阳在背后喊。

“带你……”室友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把门摔得砰砰响,“我可不是你那啥都知道的女朋友叶冬米,带回来的饭你不喜欢吃也别把表情露出来,我看着闹心。”

叶冬米。

胸闷了一下午的许淮阳,听到这三个字,胸更闷了,像一块石头哐哐隔着墙砸,他在墙另一边靠着,胸口一阵一阵地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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