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点工资够买些什么?”宋可如冷笑了下,“这钱你收着,不管是自己还是家里,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直接买,我和你爸都不希望你跟了我们徐沂受委屈。”
“这个……当然不会!”褚恬头疼,她怎么说得过一个大学教授呢!可她也不能真拿宋可如的钱啊,无关什么骨气,单论她老公跟家里的关系她也不敢收啊!
正纠结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正停在他们小区门口。宋可如向前走了两步,褚恬以为她要走,慌忙拦了她一下:“妈,这钱——”
话还没说完,就见宋可如眼睛忽的一亮,“徐沂!”
啊?!褚恬脑袋一懵,转过身一看,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人从出租车上下来,正向他们走来。而这人,就是徐沂。
盼了好久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褚恬第一个感觉不是惊喜、兴奋或者激动,而是没来由地心慌。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徐沂像是有话要说。
徐沂没跟她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宋可如:“您过来了。”
宋可如注视他良久才松口:“正要走。”
这话说完,徐沂刚坐过的出租车开了过来。司机师傅摇下车窗,看着宋可如问:“大姐,刚是您招手坐车吗?现在还走不走?”
宋可如眉头一挑,有些不悦地看着这个司机,心里恼透了他的多事。倒是徐沂,上前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然后跟师傅交代:“新城区琛江花园。”说着递了一百块钱过去。
目睹眼前这一幕的宋可如脸色更难看了,她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径自打开了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徐沂也不恼,回过身,从褚恬手里拿过信封,从车窗里递了过去:“您跟爸赚钱也不容易,别老乱往外撒钱。”
宋可如不接,反问:“我是往外撒钱吗?我这钱是给我儿媳妇的。”
“那这就更不劳您二老操心了。”徐沂笑了笑,“恬恬是我媳妇,当然我来养。”
宋可如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面都快气炸了,可面上仍维持着淡定,只是呼吸有些急促。母子俩就隔着车窗这样僵持着,忽而,宋可如伸出手,接过信封将它狠狠地扔向远处。
褚恬惊讶地“啊”了一声,徐沂也没料到她会这样,眼睛微动,一时怔在了那里。
宋可如好像所有的气都解了一样,拍拍手,无比轻松优雅地对司机说:“开车。”
徐沂挺直腰背,笔直地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扬尘而去。微抿薄唇,他转过身,一把拉过褚恬:“走,回家。”
褚恬脚步有些迟疑:“那信封——”
“不用管。”
那怎么行?褚恬松开他的手,跑过去,将信封捡了起来。
二人沉默无语地回到家里,打开房门,一地的谷物杂粮甚是扎眼。徐沂看了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
想起上一次徐沂在家里撞见宋可如的情景,褚恬觉得得为自己说两句:“那个——我没想要妈的钱,下楼等车的时候她递给我的,我正想还给她呢,结果你就回来了。”
“我知道。”徐沂说着,动手脱掉了军装外套。
褚恬松一口气,忽然又觉得自己紧张得莫名其妙。她微撇嘴:“那你干吗一句话不说,让我以为你又跟上回一样生气了。”她说着,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徐沂真是服了她的撒娇技能了,他掐了掐她的脸蛋:“我总得缓缓吧,杠那儿又不是多好的事。”
“所以说你笨啊,要是换作我的话,实在还不回去,我就先收下了。”
“要他们的钱做什么?”徐沂瞥她一眼,“最近又乱花钱了?”
“才没有!”褚恬想咬他,“我是想说,收下来之后,我可以再EMS回去嘛,当然,寄件人要写你的名字。”
还真是……聪明啊!
徐沂终于露出了回来之后的第一个笑,他伸手轻刮了褚恬的鼻尖。然而褚恬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安抚的,她还有账要算呢。
她伸手环住徐沂的脖子,逼近他道:“我问你,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徐沂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水润粉唇,微哑着声音道:“我不是说过了,周末回来看你。”
一句话,成功点燃了褚恬的爆点。她咬咬后槽牙,猛晃徐沂:“场副同志,距离你说这句话,已经过去无数个周末了!”
徐沂微笑了下,扶着她的手收紧,将她人稍稍托高,低头吻了下来。
褚恬瞬间就感觉脑袋发晕了,因为徐沂接吻,从来都不是温柔那一型的。感觉到越来越喘不上气,她轻捶了他一下,才被缓缓放开。有一只手在她后背游走着轻抚着,她听见徐沂说:“收拾东西,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褚恬抬头,轻声问他。
“一个算是军事管理区的地方吧。”
褚恬却眸光微亮:“我记得你说你调回团里了,是去那儿吗?”
徐沂轻轻摩挲她瘦削细腻的肩膀:“不是,我现在已经不在装甲团了。”
“又不在了?”褚恬眼睛瞬间睁得老大,“那你现在又调到哪儿了?”
“去了你就知道了。”徐沂轻敲下她的额头,“我专门请假来接你,你先换衣服,我去楼下取车。”
二人开着车,小区门口出发,一路向东驶去,途径褚恬工作的高新区,驶入了东郊。褚恬在一旁看着,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地方?离我工作的地方倒是挺近的。”
徐沂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让她耐心点。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大院门前,停稳后,徐沂让她下车。
褚恬毫无准备地“啊”了一声:“这就到了?”她心想这是什么军事管理区,地方一点都不偏僻,位置不具备丝毫隐秘性,比她去过的都差太远了。
下了车,褚恬站在外面粗粗打量了一下这个“军事管理区”的布局,发现竟与一般小区别无二致。她怔了下,回过头去问徐沂:“这应该是家属院吧?”
“装甲团所属A师的家属大院。”
“……”褚恬有些窘,“带我来这里干吗?”
徐沂轻笑了下,握住她的手:“跟我来。”
经门岗的哨兵检查过证件以后,徐沂带着褚恬,进了家属院大门。一路走过去,徐沂目不斜视,可褚恬却忍不住环顾四周,时不时小小惊呼一下。
这里面设施可真齐全,有停车场、俱乐部、篮球场、招待所、卫生队、小花园以及幼儿园!居然还有幼儿园!这考虑得可太周到了!褚恬看着这一切,羡慕又可惜。如果她老公还在团里,那她就有可能住上这样的大院了。而不是像现在——虽然徐沂没说,但她也猜到了——只能来拜访某位战友或者领导。
果然,两个人来到家属院倒数第二排某号楼的某栋单元楼五楼后,徐沂轻敲了下其中一间的房门。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一个面色和善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看见徐沂,有些疑惑地问:“你是?”
徐沂伸出手:“你好,贾科长!我是徐沂。”
“哟,你就是徐沂。”贾科长笑着回握,“我知道你,你的情况顾淮越前段时间跟我说过了,正好院子里还有空的,我就先给你安排一套。”
“麻烦您了!”
“哪里的话,是来拿钥匙的吧?你等着。”贾科长抖了抖身上披的军装外套,在屋里面找了一会儿,拿着一串钥匙过来了,“喏,你现在就可以先去看看房子,房号钥匙上有,手续回头补办,反正你也不急着住。”
徐沂接过,握在手中:“谢谢您了,贾科长!”
贾科长笑眯眯地摆摆手。
褚恬原本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旁平复呼吸,氧气不足,脑子本来就有点不够数,等贾科长从里面把门关上以后,她终于发现有点不对了,扯着徐沂的衣服问:“什么钥匙?什么房子?”
徐沂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她一脸迷茫的表情,唇角微弯。他牵过褚恬的手,将钥匙放入她的手心:“我们的钥匙,我们的房子。”
褚恬彻底蒙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不是……可是你刚刚还说这儿是装甲团的……不是……”褚恬有些语无伦次,“你不是不在装甲团了吗?”
“听话都听哪儿去了?”徐沂微哂,“我说这是装甲团所属A师的家属院,师属大院。”
褚恬想了想:“有什么不同吗?”
“所以,所有在A师直属单位工作的军官,够资格就可以申请这里的住房了。”
“可是,你不是——”
徐沂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我调职了,调到A师直属单位了。”
“……”褚恬看他的眼神很是呆愣。
徐沂多少有些无奈了。他话都说到这分儿上了,她怎么还没明白?他眉头微挑,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清楚,褚恬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扑到他身上,手脚并用地缠住了他。
“老公!”她抱住他的手有些抖,“我不敢相信!”
还真是……难逗。
徐沂轻拍她的背,问:“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她蹭在他肩膀上狂摇头,“我还以为——你又调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想不到你会直接到师部直属,更想不到我们还能有房子!”说着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徐沂,我真是爱死你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好像真的有些难以招架了。
徐沂像是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神色柔和,差点不顾场合就想亲她一下。然而,楼上突然传来了开门关门声,有人要下楼,他迅速恢复理智,放她下来:“去看房子。”
分给两个人的房子在倒数第三排二号楼三单元。二人在三楼站定,徐沂取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旋,打开了房门。
上次在农场的时候,徐沂已经提前给她打过预防针了,说以他的级别,分不了多好的房子,所以褚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然而这一次的情况比他们两个预想的都要好太多。
褚恬惊喜地叫了一声,激动地将房间逐个打开来看。徐沂跟在她身后,等她看完,才说:“房子可能有些小,不过——”
“不小啦!”褚恬转身戳戳他的胸膛,“同志,不要要求那么多!”
徐沂被她逗笑了,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是真的很开心。
环视完整个屋子,他站在客厅说:“我想过了,这房子属于军产,所以我们就不费劲装修了,家具也不用太花哨。”
褚恬点了点头,经历过一次装修和搬家,她真心意识到这两项工程都太耗费精力和体力了。
大原则既然已经有了,脑子里关于搬家的方案也很快初步成型。徐沂接着说:“现在住那套房子里的东西不用动,这儿床、桌椅、柜子之类的都很齐全,我的东西随用随搬,抽一天把你需要的东西搬过来就行了。”
“这间房大一点,就当主卧,床已经有了,摸着是比较硬,但是睡着对身体好。小一点的可以放些杂物,不过东西应该不多,需要的话可以给你改成书房。”
“卫生间就不用改造了,院里统一供应二十四小时热水。水电齐全,唯一需要添置的大概就是厨房,这个我来办。”
“两个人住的话就简单一些,等将来有了孩子——”说到这儿徐沂顿了下,“我们可能也就不住这儿了。”
他说完,正回目光,发现褚恬正愣愣地盯着他看。徐沂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褚恬回过神,微抿了唇角,然后忍不住撇了下嘴:“我算是听明白了,你对房子的要求就四个字:简单、实用。”
徐沂轻笑了下:“我当兵这么久,习惯扛起背包就走了,所以考虑问题也就这么简单。你要是不满意,那我们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改。”
“才不要!”褚恬蹦起来掐他脖子,“你这是又想把问题推给我!”
这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徐沂由她胡闹了一番,忽而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目光平静温润地直视着她:“那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不要。”他说着,露出一个笑容,“所以回去就办随军吧,把房子落实了就搬过来。”
褚恬这才明白原来他刚刚借着她的话给她下了一个套,真是太阴险。不过被他这么看着,她居然说不出来抗议的话,哪一句都显得太矫情了,更何况,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拒绝。
因为她看见了,他刚刚在畅想和安排布置他们新家的时候,一双眼睛是多么明亮,那光泽简直灼人。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地对他们的未来抱以期望。
“好!”
如此直截了当的回答,让两个人都笑了。
大事决定之后,两个人又看了一会儿房。离开之前,徐沂倒是真的带着褚恬去拜访了住在这个大院里的一个领导。是他们师的参谋长顾淮越,这套房子能批下来,他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
去的时候参谋长家里正在做晚饭,参谋长家属极力挽留,两个人也就留下来吃了个晚饭。一顿饭下来,徐沂喝了不少酒,褚恬也交了几个朋友——参谋长家属严真,还有她的两个孩子顾珈铭和顾萌萌。
因为徐沂喝了点酒,回去的时候是褚恬开车。不过徐参谋也没闲着,坐在副驾上帮着她审视路况。为了让褚恬专心开车,一路上徐沂都没怎么跟她说话。倒是褚恬,时不时地望过去一眼,发现这人的眼睛亮得出奇。
难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褚恬猜测。结婚之后,她几乎就没见过他喝酒,不过她知道,他的酒量十分好。据说,在部队当过兵的,很多人都是海量。
她的频频侧目引起了徐沂的注意,徐参谋侧首看了她一眼,嘱咐道:“好好开车,老看我干什么?”
“我开得好着呢。”褚恬不满地哼一声,“我问你,今天我听顾参谋长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这是什么意思?”
徐沂斜靠在座椅上,说:“参谋长姓什么?”
褚恬想咬他了,他把她当傻子吗?说了姓顾嘛!不对!脑中灵光一闪,她惊讶地反问:“他跟小姑父是一家的?他们两个,是兄弟?”
徐沂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失笑道:“是叔侄。”
褚恬微窘,继而却又觉得很有意思:“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都是一家人。”
徐沂也觉得这世界太奇妙。绕过了那么多弯,最后属于他的,仍是这个人。
其实,徐沂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褚恬。
今天饭后,他与顾淮越在书房谈了会儿话,顺便跟他请了年底的假。到了年底,他跟褚恬结婚,确切说是领证就满一周年了,可是,婚礼到现在也没有办。
当初领证的时候,褚恬的母亲正在住院,本来想等她身体好一些把婚礼给办了,可后来她病情加重,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褚恬的情绪很糟,而且老人家刚过世不久就办喜宴,也不太合适。没成想就一直拖到了现在。本来他今年刚调到新单位是不好申请休假的,幸好顾淮越听了他的理由还是给批了。他想给她一个婚礼,想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个念头。或许是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这个姑娘的时候,或许是在涂晓婚礼上她醉后拉着他胳膊低声啜泣的时候,也或许是在他得知她回到四川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他跟她已经有了这许多过往。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把婚礼的事定下来,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逸,仿佛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着落,他可以不再有任何奢望。
“喂,怎么不说话啦,睡着啦?”意识到徐沂沉默了许久,正在开车的褚恬叫了他一声。
徐沂回神,侧过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褚恬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心里庆幸幸好现在正在停车等红灯。正想说他几句呢,回望过去,却他发现正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神色安静中带着些许不加掩饰的温柔和喜欢。
窗外街边的光影从他眼中掠过,同时也迷惑了她的双眼。褚恬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而徐沂却笑了,低而轻地说:“恬恬,我今天,很高兴。”
褚恬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感慨,一时愣在了那里,还是后面车辆的喇叭声将她唤醒。回过头,绿灯已亮,她连忙抽出手来,启动了车子。等开过了路口,她再想去问个清楚的时候,发现徐沂居然睡着了。
好吧……
褚恬不情不愿地扭过头继续开车,心里面好像、也许、大概,也感受到了那么一丝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