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练氏夫妇出自山野,因此尽管对练钧如这些时日表现出来的深沉多智另眼相看,却对其父母不抱几分期望。山野之中即便真隐有大贤,也决计不可能出现在一双普通猎户夫妇身上。然而,当练云飞和金洋经过侍从精心装扮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时,竟也颇有几分气势,自然,当着众多公卿的面,两人看上去仍旧有那么一点怯场。
虽然说了不少大话,但练云飞看着眼前的大场面,心里着实发慌,好在旁边的金洋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他才勉强收拾起内心深处的不安,从那梯凳上缓步走了下来。岁月的痕迹在二老脸上一览无余,可是,那种形同云淡风清的气度却也有异于寻常山野草民,看上去倒是清逸之气居多,草莽之气为少。
大约是金洋早就教过了应对之语,练云飞只是瞥了一眼,便发现了华王姜离的身影,连忙和妻子一起趋前行礼道:“臣练云飞携夫人叩见陛下!”正欲俯身行大礼时,一双大手却牢牢搀起了练氏夫妇,只听姜离言语温和地说道:“两位乃是练卿尊长,不必如此多礼。论起来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位,果然是观子可见其父母,练卿如此不凡,原来是经二位尊者精心教导的。”
练云飞不知该说什么,唯有呐呐而已,倒是金洋微微偏身为礼,随后便谦逊道:“陛下过奖了,吾儿的才学尽是他人所授,与我们夫妇并无关系。我们二人都是山野草民,若有不识礼数之处,还请陛下和各位大人见谅!”言罢金洋环视众人,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此时此刻,便是伍形易也皱起了眉头。由于赵庄已毁,要打听练氏夫妇来历就极为困难,因而他在百般打探无果后也只得黯然放弃,毕竟,当日的情形下,能够继承到魂力的,就唯有练钧如一人而已,为了其身世而大费周折也不值得。饶是如此,他适才见练氏夫妇颇为得体的言谈举止,也是生出了一股不妥之感,难道,这一对夫妇会是什么名门之后?他转瞬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列国之内的权贵世家他一清二楚,既没有练姓也没有金姓,应该不会有如此巧合才对。
四国诸侯很快便从起先的怔忡中恍过神来,一一上前和练氏夫妇打过招呼。尽管练云飞的封号只是阳明君,但其身为使尊生父的地位却不可小觑,因此一路行来,练云飞已是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脸上的笑容也几近僵硬了。好容易至正厅就座之后,他才觉得背后一阵虚汗,老早夸下的海口也丢在了脑后,趁人不注意灌下一杯酒,这才觉得胆气又壮了起来。好在一旁的金洋时时刻刻注意着周遭的情况,温柔得体的笑容替两人挡去不少麻烦。
姜离举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之后,盛宴便终于拉开了帷幕。这一次炎侯阳烈借故未曾带炎姬出席,身边反而多了另一个白衣少年,正是和练钧如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凡彬。与练钧如先前猜测的不同,此人竟是炎侯阳烈的义子,旭阳门首徒,这两个身份中,任何一个都是非同小可,与会众人的目光,倒是有一小半集中到了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年身上。
由于宾客过多,汤舜允便正好和阳无忌同席,略一留心,便能看见对方目光中深深的阴霾。尽管自视甚高的阳无忌从来看不起在中州为质十年,在华王面前卑躬屈膝的汤舜允,但此时此刻,这位一向心高气傲的少年公子,竟也生出了一股寥落之感,若是再过几年,他不是也得沦落到和汤舜允一般的境地?
“无忌公子,我观你脸色不平,难道是对那位许公子有什么不满之处么?”汤舜允借着饮酒的功夫,低声甩过一句话。他也不看阳无忌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眯缝着眼睛不住朝炎侯身边打量,“观乎其人,似很得炎侯宠爱,怪不得有人传言炎侯欲将爱女许配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