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弟妹说的未尝不可……”霍弗游倒没有露出异色,反倒是自嘲地一笑,“我这个上大夫虽然尊贵,却没有多少实权,主上爱重也不过是喜我不偏不绮,而且在国中又没有扎实的根基,仅此而已。如今玉书嫁给了世子殿下,我的立场就很尴尬了。所幸主上不知道我和你们的关系,否则,我也甭想回国了!”
练钧如听得心中一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霍弗游刚才虽说宽宥了他,问题是,如今霍玉书和闵西全婚姻美满,自然不会横生枝节,但是,一旦斗御殊的异谋成功……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连忙借饮酒遮掩了过去。看来,到时还是不得不借助外力啊!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不仅桌上六七个盘子一扫而空,而且还说了不少陈年旧事,练钧如第一次知道,父亲和霍弗游之间还有这么深厚的情谊,心中不由愈发愧疚。想到自己始终不能待人以诚,他顿时有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话说回来,为了保命,除了寥寥数人之外,他已经少有对人道出真实感受,哪怕是那些自己要用的人,也往往带着目的前去接近,这种越来越强的功利心,正在把自己拖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尽管霍弗游婉言谢绝,练钧如还是把他送到了侧门口,又对老金吩咐了许久。直到此时,霍弗游才知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老人乃是此地总管,脸上表情便颇有些讶异。临走之前,他却突然停住了步子,左思右想后从手上褪下了一个玉戒指,郑而重之地塞给了练钧如。
“钧如,今次算是伯父和你初次相见,也没有什么东西可赠的,此物你就收着吧!”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解释道,“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听你刚才的口气,夏国的平稳恐怕只是暂时的,我只希望到时候你能记得刚才的承诺!不管怎样,以你如今的身份,安排一个藏身之处应该还是能够办到的,我只有玉书一个女儿,不得不……”
练钧如心中一凛,却毫不犹豫地接过戒指套在手指上,“伯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他日伯父若在夏国不能存身,请随时和玉书小姐到华都来。我虽然没有多大本事,但只要仍旧有一点话语权,就断不会绝了你们的生路!”
霍弗游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这才跟着老金出了宅院,相比来时的忐忑不安,如今他的心情着实轻松得很。练钧如示意两个家将掩上大门,无知无觉地朝院中走去,心结暂且算是打开了,但是,今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昨日姜偃封了许凡彬为中州小司马,炎侯阳烈那怨毒愤恨的目光他全都收在了眼中,难道,这世上只有两种选择,不是盟友就是仇敌,没有一点妥协可以存在?
在父母的居处盘桓到了深夜,他才再次有空接见老金。之前若姜的行刺太过古怪,这个疑问几乎始终伴随着他,无论是若姜行刺成功后的自尽还是姜离的讳莫如深,所有的证据中都隐藏着一股蹊跷到极点的意味,掩盖了那难以辨认的真相。事到如今,除了和两边都有关系的老金,他实在找不到任何人来询问此事。
“殿下想问的大概是陛下的态度吧?论理,行刺天子乃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即便凶手自尽,也得戮尸以示惩罚,陛下却剂意免除了这一条,所以才令人疑惑,对吗?”老金的声音沙哑低沉,隐隐约约地还有些疲惫和无奈。
“没错,但还不止这些!”练钧如沉吟片刻,石破天惊地问道,“若姜夫人既然曾经说过,进出王宫如入无人之境,那么,她大可在事后回来拜祭兰陵君姜朔后再行自尽,用不着选择王宫中的澹波阁,而且是死在天子跟前。老金,你实话告诉我,先王姜离……姜离是不是早就在十三年前死了,而那个遇刺身亡的,实际上根本是兰陵君姜朔!”
“殿下明察秋毫!”老金深深地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全都藏在了黑暗中,“所以说,这李代桃僵之计,中州君臣都已经驾轻就熟,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不会有丝毫顾忌!姜朔当日用死士暴起发难,在杀死姜离之后坐上了王位,为防事机泄漏,他居然想出了永绝后患的毒计,派人夷灭了整个兰陵君府,甚至连自己的嫡亲后嗣都没有放过,何况若姜?大概是因为上天惩罚他的残酷,十三年里,他没有诞下一个子嗣,除了流落宫外的赵姬母子……若姜那一刀,着实给了他解脱,否则,当日知道实情的人,绝不会放任他立姜偃为嗣!”
“李代桃僵,居然又是李代桃僵,怪不得,怪不得……”练钧如倏地想到了自己身上,内心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伍形易,伍形易大约就是知情者,所以才会不顾后果地扶助自己上台。这错综复杂的乱局,究竟能解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