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过,印下深深的车辙,不是因为天冷了,大家穿得厚了,而都是银子的重量。
毫无疑问,玉格这件差事办得很漂亮,她完全升华了赈灾这个主题。
玉格回到京城后,先到宫里向康熙交差,如今她不必避着谁了,太子爷被废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举行告祭天地、太庙、社稷的仪式,正式公告天下,但在朝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在剪除太子的党羽后,回京的次日,康熙就宣布了要废黜太子,所以从前的太子爷、如今的二阿哥已经被康熙圈禁在了咸安宫。
玉格站在乾清宫里,看着康熙细细的看完折子,这份能叫康熙细看的折子,当然不是玉格写的,而是崔先生操刀,大致写了农家乐的整个经营模式和赢利点,以及本次在天气干旱情况下的收成、收益。
康熙看了两刻钟左右,抬头对玉格道:“天气干旱的情况下,亩产两石,水稻收成好的时候,也不过亩产两石,朕一直让人劝农种玉米番薯等物,然玉米的味道不如大米和面粉,番薯食用后会胀气、泛酸,两者的价格也远不能和大米和面粉相比,所以一直收效不佳,至如今,天下耕地种玉米和番薯的不过百之□□。”
康熙的话里有些惆怅,这会儿的他正经像是个心忧百姓的仁君明君的样子了。
玉格只微微低着头不说话,只要不问她话,她就不说话。
康熙顾自感慨了一会儿,对玉格道:“你这玉米迷宫,朕打算在别处也做几个,你觉得如何?”
玉格眨了眨眼,几乎是不过脑子的跪下叩头,笑着高呼:“皇上英明。”
康熙笑瞪了她一眼,“你就不担心影响了你这处的生意?”
玉格奇怪道:“回皇上的话,天下那么大,那么多百姓呢,一个玉米迷宫哪能都引得过来,这完全不影响呀。”
说完实话,玉格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眨了眨眼,带着些谄媚的说道:“就是受影响那也没事儿,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奴才的不都是皇上的?”
“哼,”康熙笑了一声,“你那些账本子留下,朕要让户部好好的算算账。”
康熙说着,话里带出一丝寒意,不过转瞬即逝。
康熙打量了一会儿玉格,皱了皱眉,“你又瘦了许多。”
“那个,”眼瞧着康熙真要夸她要关心她,玉格反倒不好意思了,“回皇上的话,都是奴才挑食,其实不累,”刚这么说了,又怕康熙真当了真,又连忙找补了一句,“也不是那么累,就一般累。”
玉格这一番赤城不做作的表现,看得康熙心里一片熨帖,也不折腾她了,道:“行了,准你休一旬假,休完了,就到户部当差。”
“嗻!”玉格只听到休假就眼睛一亮,根本没问是什么官职,一个响亮的响头就磕了下去。
康熙瞧她的额头顿时就有些泛青,皱了皱眉,抬手道:“好了,下去休息。”
“是,奴才告退。”
出了乾清宫,玉格的身子打了打摆,伸手抚上自个儿的额头,笑了一声,她也是入戏太深,演得太真,竟把头都磕晕了。
玉格原本以为自个儿只是一时磕头的力道太重,所以才有些头晕,不想回到家,次日就病倒了。
大夫把了脉,对围在床前的多尔济、陈氏和四姐儿、五姐儿道:“没什么大事儿,七爷只是这一段时日疲劳太过,好好养一段就好了。”
陈氏点点头,这才是放了心。
多尔济送大夫出去开药,陈氏拉着玉格的手道:“玉格,要不你回家,额娘好好给你养养,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陈氏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在这处住着,那大铁守着你,丫鬟们都不好过来伺候你。”
玉格感受到手背的湿润,昏昏沉沉的抽回手,烦躁的皱了皱眉,没什么力气的只吐出一个字,“不。”
“好了额娘,”五姐儿瞧见玉格皱眉,一把拉开陈氏道:“这里有我,还有四姐呢,玉格就喜欢大铁,就喜欢这些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的,他待着这里,心情好些,病也能好得快些,好了,您就别担心别伤心了。”
五姐儿一边说着话,一边推着陈氏往外走。
“玉格才刚回来,又是累成这样,你再让他瞧见您这样担心,不是更让他操心吗,好了好了,您和阿玛回庄子上,您放心,五天,最多五天,我和四姐就还你们一个好生生的玉格。”
“好了,庄子上还有一大堆的学生等着阿玛呢,车也装好了,阿玛昨儿不还说,今早要赶着回去吗,好了,你们忙去,这里有我有四姐呢,病人都需要静养,咱们就让他安安静静的养身子。”
陈氏放心不下玉格,不想走,但五姐儿的话又在理,玉格自个儿也不愿意,陈氏只好带着满心的不舍,和多尔济一起走了。
瞧着陈氏和多尔济走了,四姐儿笑道:“额娘如今倒是很能听得进你的劝了。”
五姐儿很平淡的说道:“大约是因为我定亲了。”
而且对方还是个宗室。
四姐儿慢慢收了笑,瞧着玉格又睡沉了,同五姐儿道:“我出去瞧着人熬药。”
五姐儿也没在屋子多待,只留了小香在屋子里看着,玉格病了醉了就极好伺候,要什么都会说。
而她和四姐都还有一大堆事,头一件就是,玉格带回来的银子得入库的入库,发出去的发出去。
常旺捏着银票子,瞧着人都走了,几步走到五姐儿身边,也不看她,只瞧着地上道:“榕熙,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宅子?”
五姐儿也不看他,只往旁边的院子望了一眼。
常旺明白了,笑着点头道:“我也觉得好,和咱们四姐和玉格做邻居。”
这时,又有两个人进来了,是四阿哥府上的铁保和忠格。
“咳,”常旺背着手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对五姐儿点头道:“我过去瞧瞧玉格。”
五姐儿点了点头。
铁保问道:“玉大人怎么了?”
五姐儿言简意赅,“病了。”
铁保和忠格皱着眉头对视一眼,“我们能去瞧瞧玉大人么?”
五姐儿瞧见他二人脸上的担忧关切,多解释了几句,“不用,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累着了,天又冷了,所以一下子就都发出来了,没事儿,让他自个儿多睡几天就好了,常旺过去也是瞧不见玉格的。”
五姐儿勾唇笑了笑,“玉格养了一头棕熊,从小带大的,特别黏他,这猛地大半年没见,就更黏了,霸着屋子谁也不让进,除非在外头就把玉格叫醒了,玉格发话让进了,它才给人让出点儿地儿,所以两位出去也不用同别人说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儿,让他静心养几日就好了。”
原来如此,铁保和忠格点了点头,若是因为他们要看望她,特特把她吵醒,那反而是打搅她养病了。
铁保和忠格抱拳向五姐儿告辞。
玉格这一病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也岁月静好了,外头却是因为她热闹得很。
先是户部和曾经负责过赈灾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被康熙在大朝会上指着鼻子骂无能废物,骂他们办差不用脑子不经心,骂得一众大臣缩着脖子面红耳赤,一个字都辩不出来。
有玉格赈灾的例子在前,哪个能辩得出一个字。
可是他们也委屈,这样的法子,谁能想得出来。
那人家怎么就想出来了?
好,这一句话也不能说。
一众大臣被骂得头晕脑胀的散了朝,另一边吏部又有了新的调命。
玉格不仅官复了原职,还又升了两级,如今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了,真正是天子近臣,同时兼任户部郎中,户部郎中虽然只是正五品,但也是一司的主官了,再往上只有从二品的侍郎,和从一品的尚书。
以她的年龄资历必然是不适合的,但是,以皇上对她的这份恩宠,以她办差的这份本事,他日必定能官居一品。
“后生可畏啊。”
这是这一日不少大臣的感叹。
如果说此时,官员们还只是羡慕感慨几句,但在玉格的病情传回宫的当日,康熙先是派了御医过去,次日又下旨给了她额娘正三品的诰命,那众大臣就有点酸了。
虽然玉格升为正三品后,她额娘的诰命升为正三品是应有之意,可哪家的诰命不是要自个儿上折子,万分斟酌的用词,又在礼部那边打通关系后,三催四请,才能顺顺利利的求下来,哪个像她一样,不用求,皇上就下了旨的。
但酸也得忍着,她这一病,众人也瞧出来了,谁是皇上如今跟前儿的大红人。
而另一边,就在玉格领旨谢恩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要遭,果然,也就当日下午,一大堆拜帖和贺礼就送到了一进院子,还好这些都有崔先生应付,但也总有崔先生应付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