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一点头,婚事便提上了日程。
眼下什么婚事细节都好说,从速才最重要,毕竟肚子不等人,不能拖太久。
两边人商议来商议去,却还是拖了好几天。
“不行!十一月初九太晚了!”萧昀拿着南鄀礼部官员挑的黄道吉日名单,驳斥道。
提议“十一月初九”的江怀逸坐在他正对面,脸色微沉:“不行?那你要几月几日?”
萧昀指着单子上最靠前的日期:“就这个月十八!”
“五天后?!”江怀逸脸色难看,“一国王爷的婚事,五天,能赶出来什么?!”
“五天怎么就不能赶出来什么?!那是你们南鄀人办事慢手慢——”
一边的江怀楚暗扯了扯萧昀的衣袖,萧昀乱飞的表情一滞,对上对面同样火气大的江怀逸,勉强压了压火气,和颜悦色起来:“大舅子,相信我们大宁,五天,肯定能给楚楚一个盛大的婚事,再说,还有弥罗帮忙呢,对吧?”
边上的老庄主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
江怀逸冷脸抱臂,不看萧昀,直接看向江怀楚:“你怎么想?初九还是十八?”
萧昀也不甘示弱地看了过来。
江怀逸坐在左边,萧昀坐在右边,江怀楚立在中间,左右看看,在俩人目不转睛的逼视中:“……我都行。”
江怀逸冷冷看他,萧昀也瞪了他一眼。
江怀楚:“……”
老庄主和萧昀据理力争,还立了誓,说他们肯定能在五天内将一切打点妥当,最后成亲的日子才定下,这月十八,五天后。
江怀楚刚松口气,进里屋喝了口温水,一出来,外面又是一片嚷嚷。
江怀逸:“豪华?你那叫土!敲锣打鼓像什么样?!”
江怀逸额头青筋暴跳,南鄀有头有脸的朝臣闻此,也都是一脸“这人品味竟如此奇葩”的一言难尽。
对面立在萧昀身后的北宁朝臣心惊胆战,他们皇帝最无法容忍地就是有人说他土。
果然,萧昀勃然站起,手按在桌沿:“我呸!你才土,好好一个成亲喜事,与民同乐热热闹闹的,你搞得跟登基大典似的!还穿白的,知道的是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坟祭天呢!”
刚出来的江怀楚又掩面咳了一声。
萧昀嚣张的气焰顿时消了两三成。
江怀逸也忍无可忍,勃然站起:“我南鄀喜白,向来如此,你不喜欢,你别成亲!”
“……”萧昀噎了下,哼笑一声,看向江怀楚。
江怀逸也阴沉着脸看向江怀楚。
江怀楚衣袍下伸出去的脚又悄悄收回,低下头,沉默两秒:“……我没想法,看你们。”
萧昀瞪大眼睛看着他,满眼不可思议。
江怀楚居然不站他好相公这边!
江怀逸面冷如霜。
江怀楚还没成亲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
两道看向他的目光,无声中带着浓浓的谴责,很快又收回。
几秒钟后,下一场分毫不让的战斗再次开始,无休无止。
在旁边看着大宁和南鄀两国吵得不可开交的太妃悄悄挪到被遗忘的江怀楚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江怀楚看向她。
太妃低声说:“我们悄悄溜出去。”
江怀楚的眼睛霎时明亮起来。
吵完形式,两边又开始吵宾客,萧昀怒而拍桌:“你是看不起我大宁还是怎么的?!怎么就只能四品官以上参加了?!我大宁最不缺的就是钱!差那几个人的饭吗?!多几桌宴席还摆不起了?!老子还要摆流水席呢!”
他语速极快,气焰嚣张,江怀逸插不上嘴,越发觉得他野蛮粗鄙,像个未开化的土匪,简直不可理喻,怒道:“怀楚怀着孩子!”
“他都坦坦荡荡,你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再说了我不陪着他么?”
“又不是你怀孕了!”江怀逸忍无可忍,“要是你怀孕了,你愿意,我给你摆,我给你摆一个月流水席都行!你每天挺着个肚子大街上游行一圈,我都没意见!”
“……”萧昀怒红了脸,“你!”
江怀逸道:“你别无理取闹了!干点人事!别让百姓以为端王和个畜生在一起了!”
萧昀:“……”
这就过分了,大宁朝臣气得面红脖子粗:“谁是畜生?!”
南鄀朝臣早就看这群大宁的疯狗不顺眼了,不甘示弱地顶上去。
又是一阵激烈的争吵,萧昀下意识往一边看去,怒气一滞。
江怀逸也下意识往一边看去,脸色一顿。
刚明明还在这儿。
二人四顾了下,都没看见,一脸茫然。
什么时候不见的?
……
江怀楚也不知道在萧昀和江怀逸吵吵了几天、勉强至极地达成一致后,婚事会办成什么样儿。
反正嚯嚯不到他。
他向来注重里子,对于外在的向来不是很在意。
他过得好,无需炫耀,过得不好,也无需倾诉,日子是他自己的,和旁人无关。
他本来都没想过要拜堂成亲,是萧昀非办不可,自己只当全了他大龄男子少女般的豪华婚事愿望,也就都随他去了,他能争到什么,他竭力配合就是。
结果四日后,江怀楚看着门边被太妃犹犹豫豫拿进来的红白相见的喜服,表情彻底僵住了。
太妃咳了一声,拿进来,关上门。
“……这。”江怀楚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件喜服。
太妃又咳了一声:“……你皇兄和你相公各自为你据理力争的结果。”
江怀楚:“……”
太妃把衣服放到桌上,摸了摸鼻子:“那个你皇兄亲自绘的图……你相公花重金,叫百个绣娘四夜五日不眠不休赶制的,你……你快过来看看,试……试试合不合身。”
江怀楚表情十分抗拒,太妃朝他使劲眨眼睛,江怀楚终是像辨认衙门死尸的妻子一般,步伐缓慢沉重至极地走了过来。
眼前的喜服,白色绸缎做底,层层叠叠的领口、袖口细节处却绣有红色纹路,像是红梅落在雪地上。前襟、外袍边角、下遮、背后,也都纹着红色龙凤图案。
乍一看,红白参半。
喜服到也算不上难看,甚至可以说好看,没了南鄀朝服的庄重寡淡感,也少了纯红喜服的俗气艳丽,折中之后,反倒意外达到了微妙苛刻的和谐,不落俗套,也不拒人于千里。
就是……怪了些。
江怀楚想着这身喜服是皇兄和萧昀各自截然不同爱的方式的大融合,是他们各自最两级又顽固不可动摇的观念下,倾尽全力找到的平衡点,勉强说服自己,尽力微笑:“……我试试。”
太妃松了口气。
小王爷换上后,太妃看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
铜镜里的人发黑如绸缎,身材绰约,眉目如画,配上这一身,少了点疏离淡漠,多了点牵动人心的烟火气。
山巅的一抹新雪,终究还是迈入了红尘。
他要和一个原本陌生的男子,共度余生了。
太妃心情复杂,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不舍。
她还有很多事要忙,见他衣服合身,嘱咐了他几句,自己便又出去了。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江怀楚一人。
他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果然这么大的衣袍下摆也遮不住,明天注定是要被看见的,江怀楚无奈一笑。
他现在没办法久站,会腰酸,缓缓坐到一边。
屋里昏暗,烛火橘黄,朦胧又温暖。
他看着铜镜里过几个月就要为人父的自己,有点恍然。
现在的一切,都不在他从小到大的展望里。
生命里很多重要的事,好像都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
就好像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刻,他有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