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生病后,同跃心里的天平已经完全偏向了柳青。他甚至觉得不需要什么台阶,一旦与田靖分手,直接写信给柳青表达他的心愿。况且春生来信,非常明显地暗示柳青婚姻出了问题。
田靖来信正式结束了他们的恋人关系,同跃的反应却很麻木,只不过预料之中的事发生了,也不着急给柳青写信。回美国后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补课程、补试验,还有助学金附带助教工作,忙得一塌糊涂。终于赶上了研究生学习进程,同跃又琢磨去校外再打点工。
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田靖来波士顿访问,两个旧恋人坐到一起,彼此都能淡然交流。同跃还为田靖说英语出洋相少有地开了个玩笑,说田靖“革命已经成功,同志无需努力”。谈话的重点是柳青,田靖把来美前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同跃。
同跃触动很大,当晚就提笔给柳青写信,写了一半却觉心烦意乱,写不下去。晚上躺在床上,同跃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脑子又有点不对劲。同跃常常去图书馆寻求解决心理问题的答案,在哈佛图书馆特意阅读了关于爱情的专著。得到的结论是:与田靖主要是性爱,与柳青更多的是情-爱。现在同跃一幕幕地回想和柳青在一起的时光,开始否定关于爱情的结论,难道自己对柳青身体的渴望还少吗?今天是最值得高兴、值得庆幸的日子,现在可以堂而皇之地回到柳青身边,还犹豫什么呢?
夜里同跃做了个梦,他去宋瑞强家为春生取环孢素,刚要按门铃时听到里面的对话。
谭溪说:“咱们这么热心为他找亲人,一点不领情。”
宋瑞强说:“是啊,真是热脸贴冷屁股。”
同跃羞愧难当,转身离开,脚下踢到一个易拉罐,叮当作响。屋里传出问声“谁呀”,同跃飞奔逃离……
同跃惊醒,感得胃不舒服,有点不详。他穿衣走出宿舍,来到查尔斯河边,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好多了。他隐隐悟出了这些天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不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伤害了最不该被伤害的人?同跃下了决心,去看一次心理医生。
接待同跃的心理医生叫伯杰,显然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医生,在于同跃的交谈中挖掘出不少同跃从未意识到的问题。
同跃问:“你认为当初我选择田靖因为逃避反应?”
“起码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你下意识的回避反应会出现在生活中很多方面。”
“我应该很反感唱京剧,可在大学时我还上台表演了。”
“是吗?你经常重复这项爱好吗?”伯杰很惊讶。
“我……我学习很紧张。”同跃回想起除了那次演出,后来都找些理由推辞掉。只有假期心情好时在春生的要求下偶尔唱过几次。
“紧张到没有时间唱一首歌?”
“也许你是对的,不过我戴母亲的手表并不会感到不安。”
“你下意识的回避对你有意识的行为有多大的作用,这受很多因素的影响,比如情绪、动机、环境、这项行为的重要性等等。你要回避的问题也有轻重缓急。而且你不断重复某一行为后,回避反应就会减弱,这是一个脱敏的过程。”
“脱敏?”
“是啊。”伯杰继续说:“就像你高中毕业去剧团服务一样,因为职业的向往,心理的负面影响在你的重复中不断减弱。”
这次心理咨询同跃受益匪浅,超过了他的预期。最后他问:“以后我该怎么办?”
“治病要治根,你的根本问题是对母亲伤残的自责,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可能需要长期的心理医生帮助。其它选择还有催眠治疗,你也可以对能信赖的亲人述说。”
“对那些下意识的回避行为有什么办法吗?”同跃心里发凉,伯杰说的三种方法自己都做不到。
伯杰说:“你可以有意识地做一些努力,比方说列一个清单提醒自己,根据重要性和紧迫性排列。”
同跃回到宿舍,根据伯杰医生的建议开始书写注意清单。最重要一项:柳青;最紧迫一项:柳青。同跃明白当年柳青牺牲留校机会回县医院工作不光是成全他和田靖,还为了帮他照顾春生。这么多年柳青为了自己甘愿奉献一切,仅仅写一封信无法表达现在的心情。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出,同跃自己都吃了一惊:飞回去,飞到柳青身边,找回他们的从前。
同跃决定马上买飞机票,启程回国。一年两次的签证还可以用一次。他有足够的钱,协和医院根据宋院长的指示,结账时退回了他给春生预交的全部住院押金。实验室研究课题可以自行掌控时间安排,同跃给小老板杰夫打招呼要离开几天没有遇到麻烦。时隔半年多同跃再次踏上回国的航班。
回到县城,在车站寄存了行李,同跃立刻去了县医院,柳青同事说她下夜班刚走不久。赶到柳青家,门上挂着铁锁。也许心有灵犀,同跃没有过多考虑就走向抚河石坝。
同跃远远看到坐在石坝上的柳青,一阵狂喜,飞奔而去。跑近河边,他看见从柳青手中漂离的肥皂盒,毫不犹豫踏进河水……
同跃捞起水中的柳青,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狂吻心爱的姑娘。
柳青去北京接春生回来之前将自己的一间房宿舍做了改造。和许多住房紧张的邻居一样,厨房改装成一个小卧室柳青自己住,前面的卧室让春生睡,兼做饭厅。做饭改在外面的走道上。她不让春生住校,这样可以密切观察他的病情,调理他的饮食。
同跃和柳青从河边回来,一进屋,同跃迫不及待将柳青搂在怀里,两人热烈亲吻。同跃的手撩起柳青的上衣,双手伸了进去。柳青感觉到同跃欲火燃烧,她是过来人,知道男人猴急难耐的样子,不得不给同跃浇凉水:“春生快要回来了。”
很快他们就听到由远而近响亮的自行车铃声。
“哥回来了!”春生打开门,惊喜地扑向同跃。和每次久别重逢一样,兄弟俩紧紧搂着,春生的脑袋在同跃得肩上来回蹭,用力蹭,撒欢地蹭。
“导师临时让我陪他来上海开会,抽两天时间来看看你。”在飞机上同跃就想好了唐塞弟弟的话。
接下来的话题转到春生的病情,同跃问了很多问题,也叮嘱了很多话。柳青告诉同跃,宋院长每个月给春生寄一次药,他们经常通信联系,有时还打电话。
春生拿出几封宋院长老伴写来的信给同跃看,“想不到伯母是个大作家,她寄给我好多她发表的小说和电影剧本,写得棒极了。伯母还教我怎样写作。”
“他们都很忙,你可别提什么要求,耽误他们太多的时间。”
“没有,是伯母主动要帮我,给我寄书。不信你看她写来的信。”
柳青对他们说:“你们接着聊,我去做饭。”
同跃说:“趁现在还不太晚,我去旅社登记一个房间。”
春生不干了:“为什么住旅馆?不行,晚上和我一起睡。只回来两天,我还有好多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