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其野收下曾且、势山二城,将手底下一众精兵打得心服口服,然后他干了一件事。
他以势山城百姓为质,赶着势山城驻兵去打固江城。
他自己施施然率领精兵与祝北河在威远城外汇合,静待消息。
此举,在原本对他心生钦佩的手下诸将间惹起了议论,一时之间,将亲近之心又退了半步回去。
狄其野每日如常操练兵将,闲时还喂喂马,似是毫不知情。
祝北河作为此次攻打青州的副将,眼下出兵不足半月,已经打下三城,而直到此时,祝北河才有和主帅狄其野相处的机会。
根据狄其野出兵以来的所作所为,祝北河脾气再好,也难免觉得此人过于恃才傲物,虽用兵如神,未来如何,尚不可知。
可这两日军务上短暂接触,狄其野却是公事公办的表现,并没有刻意自持、不好相处的地方。
祝北河才真正有了一分好奇。
出兵前,颜法古那个假道士找祝北河闲话,嬉皮笑脸地说过“主公对狄小哥很是看重,此子前程无量”之类的评语。
而姜扬更是交托子侄的模样,半句没提亲堂弟,拉着他的手,婆婆妈妈地说了一大堆话,总之是要他多担待、多帮扶狄小哥。
主公争霸五年,其间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或是流星一闪,或是沦于碌碌,更多的成了史册间的无定河边骨。打过好仗的将领并不稀奇,令主公、姜扬和颜法古都另眼相待的,可就仅此一个。
祝北河于战术上并不精通,做主将在争霸之初算是合格,如今楚军将才济济,是不必再赶鸭子上架。他更善守城理事,闷头做事,勤恳周全,做副将倒是人见人爱,谁都抢着要。
所以狄其野这两战能打服手下五少,却不能服祝北河。
祝北河对奇兵奇战的欣赏能力有限,又身为楚王家臣,他对狄其野的观察角度,更偏向文臣,而非武将。
日后狄其野在朝堂上招惹非议,从此处就可见一斑。
祝北河带着拟好的战报去找狄其野,狄其野正在给无双刷毛。
大黑马今日也不怎么高兴,狄其野刷得轻了,它就重重的喷喷鼻息,表达老子不爽的意思。
狄其野听见远远来了脚步声,踢踢它的腿:“不许闹。”
无双无赖地顺势往地上一滚,装死。一副马生已经生无可恋的模样。
祝北河走近,见狄其野的神驹有异,担忧问:“病了?”
狄其野按住额角青筋,无奈道:“它闲不住。”
祝北河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果然是神驹啊,不愿意休息,一心想上战场。
祝北河赞许地看了无双一眼,将战报递给狄其野:“可需删改?”
狄其野一目十行,快速翻过,笑了:“势山一战,制订战术在我,打仗的却是左都督和虎豹狼骑,不必记在我头上。”
他不贪功,这让祝北河很是满意。
可对手下的称呼,又令祝北河疑惑。
“狄将军为何对直隶将领如此生疏?”
狄其野坦然道:“名者,代称也,名姓不如职位清楚。”
这话虽不错,可也显得没有人情。
然而祝北河转念一想,狄其野如此对待五少,却也是不攀不附,不党不私,颇有纯臣风范。
这下,更令祝北河自叹不如。
于是祝北河看着狄其野的眼神更为欣慰,思及近来五少间的议论,有心提点狄其野道:“将军以百姓为质,驱使势山城驻兵攻打固江城,虽是妙计,但于将军名声有损,多遭非议,切不可再行。”
狄其野奇道:“耗费他人兵力,总比耗费自己兵力好,这样都有非议,那就让他们议去吧。”
“三人成虎,就算你不在意,若令主公误会,岂不冤枉?”祝北河当他年少气盛,所以抬出顾烈来说事,希望他听进去。
狄其野却笑起来,一挑眉,万分潇洒道:“名声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在乎。”
顿了顿,补道:“主公不会误会我。”
祝北河没想到行兵奇诡的狄其野内里居然是个死忠天真的榆木脑袋。
巧的是,狄其野一番交谈下来,觉得祝将军此人,和顾烈说得一样,是有些呆。
祝北河素来话少,今日难得有心劝人,反被狄其野的纯臣天真震撼,一时找不出话来。
二人相对无言,无双还躺在地上装死。
此时有快马跑来,小卒滚马下跪。
“二位将军!固江城降了!”
固江城降,便可行围城之计。
狄其野看向祝北河,云淡风轻道:“祝将军,得劳你重写战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