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祝北河被夺官,祝府一片愁云惨雾,门庭冷落,连枝头落脚的麻雀都少了许多。
他家这一支是祝家旁系,能够壮大起来,前期靠的是妻族左家的提携,后期靠的是祝北河这个儿子争气。
如今因为左家托付的事情害得儿子丢了官,祝北河父亲恨也不是不恨也不是,怒火焦心,身体也不爽利起来,日日熬着汤药。
祝北河母亲左氏是极要强的性子,此时纵然后悔莫及,却绝不肯认了是娘家的错,生怕被祝家看低了去,嘴里骂的都是杜轲欺瞒左家,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
这话平日里,祝北河父亲念在旧情也就忍了,可他现在人在病中,长子大好仕途毁于一旦,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话赶话就吵了起来。
祝府没有分家,祝北河的三个弟弟虽然不如祝北河出息,可祝北河跟着顾烈南征北战的时候,他们毕竟是承欢膝下,陪伴在父母身边。
所以两位高堂吵起来,祝北河的弟媳们就有了发挥的余地,明劝暗挑,把场面闹得越发的不可收拾。
祝雍老爷子进门的时候,祝北河夫妻正跪在父亲养病的厢房,苦苦劝父母消气。
“家主到了。”下人匆匆赶紧厢房禀报。
祝府大小主子是面面相觑。
他们这一支靠着左家起来之后,与主家疏于走动,非大节大礼不去,主家也不曾置喙什么,今日祝雍老爷子竟然亲自来了,怎么不让他们惊讶。
祝雍本来是不愿意管这个事,他连春闱的风头都懒得出,何况是早就和主家离了心的旁系。
他已经老了,恨不得把余下几年老命都泡在天下藏书阁运出的藏书里。再有富贵权势,他能享受几年?
但旁系祝府这个样子,已经牵累了祝北河,再下去,闹出更大事情牵累主家也不是不可能。
何况,祝雍对祝北河到底是欣赏的。
“分家吧,”祝老爷子不说废话,“你们拎不清,别牵累了儿子。分了家,你们还是一家人。不分家,不要以后近邻都没得做。”
祝北河父亲若有所思。
左氏撑着四儿媳的手,色厉内荏道:“妾身说句不中听的,您是主家家主不假,可我们旁系的家事,您管不着。”
祝雍扫了一眼孤站一旁的祝北河夫妻,不怒自威:“那也容易。老夫给陛下上个折子,实在不费什么事。”
“可左氏妇人,溺爱幼子治家不严,为娘家姻亲威逼长子渎职,将长子仕途毁于一旦,这名声,你敢不敢背?”
左氏吓得面色如纸,怒不敢言。
言尽于此,祝老爷子谁都不看,自顾自走了。
祝老爷子一出门,四儿子就喊了声娘,像是被吓着了。
左氏被祝老爷子下了脸面,本就憋着怒火,见小儿子吓成这样,那火气就更旺,手一抬就把茶碗砸了出去,将将就砸在祝北河夫妻脚前,指桑骂槐:“一个个都是死人啊!”
闻言,祝北河父亲也又生了怒气:“你又闹什么!”
不等他们再吵起来,祝北河不顾地上碎瓷茶水,对着父亲病榻撩袍一跪,拜道:“父亲,儿子不孝,请父亲主持分家。”
祝北河妻子无声跪在祝北河身边,也是深深一拜。
夫妻俩膝下瞬时洇出了血。
最懂事的儿子儿媳被逼成这样,祝北河父亲忍不住老泪纵横。
歪枝不剪,大树不成。
分吧。
春闱即开,各地举人才子汇聚京城,顺天府一日比一日热闹。
年轻才子多爱高谈阔论,他们或是聚集在酒楼茶馆,或是约于书馆印坊,像是开屏孔雀似的招摇。
而精通京城百事的监生,就难免显摆起了朝中八卦,近来热议的除了被夺官的祝北河居然又分了家,就是哪家贵女又漂亮又有才名。
顾烈对着近卫记载的风言风语摇头笑笑,年轻人,有鲜活气,也难免鲁莽得惹人厌。
听他跟个老头子似的感叹,狄其野笑得都停不住,说那你怕是一出生就满了五十岁,否则,怎么没见过你鲁莽。
近来狄其野不是在礼部就是好好在未央宫待着,也不闹着要跑出去,尤其是这两日春闱议定,狄其野都在未央宫,顾烈心里安定得不得了,闻言也笑道:“都说五十知天命,我若是一出生就知了天命,定然赶去秦州,早早把你捡回来。”
狄其野耳尖一红,还要撑着笑话顾烈:“花言巧语。”
顾烈跟他对:“语重情深。”
狄其野瞪他一眼,跑了。
这一跑,居然就跑出了宫去,午膳前才派个近卫来给顾烈递了张纸条:本侯爷出宫溜达,您午膳去陪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