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言对爷爷说:
“我可以自己走的。”
但爷爷没再搭理,只顾着埋头赶路。
我心里的感觉是,他们落后了很远,身处小吴生的视角看去,只见爷爷走的飞快,就跟脚底下安了两个风火轮一样,而且这后山雾蒙蒙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吴生爸妈面色凝重,背着吴生尽可能快的跟在爷爷后面。
直到安全离开后山,踏进小木屋的庭院的那一刻,爷爷松了口气,吴生妈妈还回转身看了一眼后山,那表情,意味深长。
院子里雨水淅沥,屋内,我妈妈从里面走出来,笑着打招呼。
吴生妈妈并没有像我妈那么开心,反而对爷爷的小木屋有种说不出来的抗拒。
不过也不怪她,或许是作为母亲的直觉,她能感觉到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用心养大的儿子在这里会遇到危险吧。
母子连心的神奇之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这丝毫不影响吴生爸爸的热情,他对着屋里大喊:
“老十三,出来接客了。”
屋里飘来食物的香味,我爸系着围裙,乐呵呵的回道:
“你当我这是弄墨坊,还出来接客。”
说完,他跟吴生妈妈打招呼,喊了一声嫂子。
吴生妈妈很尴尬的挤出一个极其不情愿的微笑,整个表情都很僵硬。
而我爸随即弯着腰看着小吴生:
“欢迎你呀,远道而来的小朋友。”
我以为小吴生会礼貌的喊一声叔叔,我还记得我老公第一次见我爸妈的时候,差点就直接喊爸妈了。
而小吴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这个地方,我来过很多回了。”
说完,我看到吴生妈妈的脸色更难看了。
想必是因为移魂接梦的缘故,他替我挡的那些灾,都是在梦里进行的,所以准确来说,他应该是在梦里来过这里很多回。
正如在那个梦境中,我爷爷是他的教书先生一样。
只不过我爷爷好像什么都没教他,光顾着让他抄经书了。
不过我猜测,这经书也不随便抄抄就能抵挡噩梦的,大抵梦中出现过的那些大悲咒,木鱼声,爷爷的戒尺,以及所有看似可有可无的东西,其实都有它存在的意义,甚至是缺一不可。
而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怀孕后我总是情绪不稳,也抄经书,而推荐我抄经书的人,虽然不是我老公,但他却是间接点醒我的人。
所以!
幼时的经历,他都记得。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我老公,我无病无灾的长大,毫不知情的活在他给我营造的幸福生活里,却不知他这一路走来,为了我的平安喜乐,自己早已尝遍了世间苦头。
而我竟然还怀疑过他对我的热爱!
我可真该死!
一时间,自责和悔恨包裹着我,我又一次开了小差。
等我再回过神来时,小吴生膝盖处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小黎言拿出了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和他分享。
两个孩子全然没有意识到,大人们已经进入了一种低气压的状态。
原本所有大人都在为这顿丰盛的晚餐而忙活,包括吴生爸爸握着锅铲跃跃欲试,说要在老十三面前大显身手一番。
但我清楚的听到,当所有人都在谈笑风生的时候,吴生妈妈突然来一句:
“先忙正事吧,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但我儿这苦,可是会不定时说来就来。”
我能吐槽我这婆婆乌鸦嘴吗?
原本小吴生跟小黎言玩的好好的,突然我感觉小腿一紧,低头一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只剩上半身的阴人,抱着小吴生的小腿哀求道:
“帮帮忙,赐我一根头发吧。”
又来一个要头发的。
我当时在用力的感受小时候的我在吴生受苦时的感觉,然而,我什么都没觉察到,我特意用小黎言的视线去看吴生的小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我又切换视角,那半截阴人已经双手都攀上了小吴生受伤的膝盖,那长长的沾满了泥土和污水的指甲盖,掐进了伤口的肉里。
疼。
巨疼。
除了疼,我还感觉到耳朵里有点痒,伸手去摸的时候,小吴生他竟然匆耳朵里掏出了一根没了皮肉的手指头骨架来。
不光如此,那一瞬间,我整个身子都突感不适,低头去看时,发现无数碎裂的尸体,就像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般,不断的在小吴生的身上蠕动着。
小吴生竟然忍住了没尖叫出声,他只是全身僵硬不敢动,浑身不自在的对小黎言说:
“你能给我倒杯水吗?我渴。”
小黎言满口答应,然后起身。
等她进了屋,小吴生十分艰难的站起身来,我感觉他这身子有千斤重,那些密密麻麻的破碎的尸体,就像是叠罗汉一样的将他小小的身子缠成了横向版的臃肿无比的木乃伊。
我这时才察觉到,他是怕吓到小黎言了,所以特意把他支开。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一切本该由我承受,如果说之前的他靠着移魂接梦的方法来帮我承担的话。
那现在的他,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真实的经历这恐怖又可怕的场面。
所以他起身没走两步就轰然倒地,身上攀爬的碎裂的尸体散落一地,不过那些尸体很快又恢复的战斗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爬上他的身。
我看到整个屋子里,外面的庭院里,以及目之所及的地方,有无数带着鲜血的尸体飞快的朝着小吴生爬来。
他就算经历再多,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个不满八岁的孩子。
这样的场面把他吓坏了,他终于忍不住对着厨房里忙碌的大人们大喊:
“妈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