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直捅江澜下腹间,惊得她直呼一声“来人”后,半个身子忙从榻上跌落,就势一滚,零乱着衣衫躲着那晃明刃。青白苍洌的短刃浮在眼端,一声声求救的惊呼歇斯底里。她不想死,还债是一回事,救儿子亦是另一回事,只眼下要她去死,她实不甘!
身子滚在冰冷的地砖间,浅色锦袍染了殷红,一手抵在腹间,肘间用了撑着似要爬出罗帐之外求救。沈君慈虽以浑身虚弱,却也坚持着推了榻起身。方才那一刺,亦乱了她的心神,良久平稳,提了步子蹭上,欲以她最后一刀,二人皆能行得痛快。
冷帐突由外面扯下,长生一人急急步入,听到姆娘的呼声更是猛冲入了内。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癫狂的女人倒在一片凌乱中,一个躲,一个进。江澜正瘫软在地砖间费力爬着,森森的寒血于身下拖了一地。
沈君慈意识迷糊间但也分不清状况,只双目攥着江澜不放,揽起她宽袖,紧握着匕首挡在她身前。猛呼了口气,五指复用力一紧,扬起间猛闭目冲下。
“姆娘……”长生高呼一声即已奔上, 跌身去护江澜间,一臂挡开沈君慈的冰刃,只那来势是尽以浑身气力,他也不过是个单薄细软的少年,一面护着姆娘,下意识出了手相抗,反由那刃锋自肩侧狠狠划下一道。肩肘猛然吃痛,喘着粗气,蹒跚起身,一脚踹开沈君慈:“沈夫人,你疯了?!”司徒一之事,他念着堂兄弟情分,但未为难这女人,没想她竟然敢肆意闯宫伤人。他捂住肩头不断渗下的鲜血,喘着粗气,鲜血顺着指缝渗了出来,滴滴落在淡青绣以银色长龙的麾袍上。
沈君慈俯在地上,吃痛不已,尤以下腹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半撑了地,一身冷汗淋漓而下。死死咬牙,直到尝出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唇边久久不散,却不能减下一分痛感。刀绞般的疼痛在肠中抽刺,意识渐以疼得模糊,口中猩红泛出,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
延钦殿前,楼明傲正与司徒远一路奔上,在园中得了初信便是五雷轰顶气血直顶,当下险些一个撑不住昏过去,凭着最后一丝意念强行支撑夺门而出。越不清楚状况,越是惶急,万万想不到那是个什么景状?!沈君慈怎就那么胆大去行刺皇帝和江澜?!长生伤势又是如何?!是否会有性命之忧?!这一切,都是搅乱成麻混杂在脑中胀得发痛。
一路狂奔于宫墙之下,她倒也从来不知自己竟能跑得这般快,耳边风声如雷,呼呼狂啸。脑海中浮出长生的脸,笑着的怒着的,儿时幼时以及少年之样。最清晰的身影莫不是那孩子单薄着身躯袭那一身重得压死人的龙袍玉冠孑然立身于云阳大殿高台之上!那风似能穿透他,那双肩并不是像人们想象中的坚强。
她亦是今日才知道,内心深处,竟有多在意这个孩子!她绝不准他有事!
曾经那些被压抑而下的情感瞬间剥落展现于眼前,一片模糊,却也刺痛在心头。十年前,他在她的绝望中出生,十年她但未像寻常父母般搂过他片刻,她将他推到那个位置,却不肯陪他孤守。她是残忍至极致,自私到极致!她欠他的,不仅仅是十年的恩情,而是责任。
延钦殿前已是重兵把守,皆将楼明傲挡下。只她顾不了许多,怒斥众人强行入殿,一把推开屏扇绕入内殿。
殿中长生正以闭目歇息,几个老太医处理了伤口,吩咐了一番即是退下。他心生烦躁,但也要瞒下遇刺之事,嘱咐了几句便将众人遣出内殿。此时内寝中只他一人孤冷的倚在一端,肩头伤口不时隐痛,听到殿外脚步声重重,心生不悦,正纠结了眉眼看上去,却见来人比他更气更恼!
这般的楼明傲,他实在陌生——鬓云乱洒,双目赤红,得太紧正胡乱匀着喘息。一手扶在案前,另一手直指榻上的自己,隐隐发抖。案上的手猛击下,出力之重听的人心头闷痛。
“谁——谁准你插手救人?!”连忙紧了两步走来,目光攥紧了他,声音又痛又急!一时间全然忘记了彼此身份,更不顾君臣之礼,于她眼中,他只是当年那个啼哭中的婴孩,流着她的血,存着她的血脉,“你能耐了啊?!多硬的身板竟能去挡匕首!你当你是什么人,铁人铜壁流不出血的吗?她是你什么人,你不要命也要救?!我问你,她是你娘亲吗?!她既不是那个以命生下你的人,因何要你以命去救?!”浑身颤抖如筛粒,若不是看他所幸并无大碍,天知道还能否出声斥责。更是见他安好,心才猛然落回,只后怕连连,忍不住想要批他个面目全非,要他知些好歹,明点分寸!
“楼,楼卿。”长生被骂得浑身一怔,自出生倒也没人敢这般斥责自己,恐怕连大声喘气说话都是没有的。如今被这一番骂得痛彻淋漓,迷惘间哑声唤了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