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姬载喝住他,又转向两个儿子,“你们早已成亲生子,不必事事听从我这老父的话,既然如此,那便分家罢,想要去投奔项氏的,你们自可去也,想留下来的,就留下来。”
“阿父!”姬然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他没有想到老爹竟然那么快就服软让步,而且竟然还说出了分家的话,姬家现在连庶出的孙女一辈算在内,统共也就几十口人,如果二房跟三房分出去,那么本家就根本剩不下什么人了。
姬平和姬郢也都是一脸意外和不可置信。
“我意已决,勿要多说。”姬载站了起来,往里屋走去。
刘桢还不知道姬家发生的这一系列变故,此时的她,正板着脸,站在自己的兄长面前。
“好阿桢,你就放我走罢!”其实以刘楠跟刘桢身材上的差距,他大可没有必要说这种软话,只不过刘楠已经习惯了不惹妹妹生气,所以在被拦下的时候,也就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那么阿兄半夜三更不睡觉,拿着弓箭偷偷起来,又是想去哪里呢?”刘桢盯着他,丝毫不放松。
刘楠苦笑,知道这个聪明的妹妹肯定猜出来了:“……我想去投奔阿父,随他一起打秦人。”
刘桢气急反笑。
她发现不管古今中外,都会有一种病症,叫少年中二病。
像现在,刘楠竟然说他要跑去找刘远,跟他一起打仗。
“我问你,行军打仗,地点多变,陈郡之大不亚于颍川郡,就凭着一个地名,你到哪里才能找到阿父?如果途中碰上流寇,秦军,你打算以一敌万,单枪匹马闯过去吗?你身上何来盘缠?你以为进城不需要缴税吗?还有,如今你是刘家唯一堪用的男丁,你走了,剩下我们一干妇孺,若是有猛兽来袭,有差役来捉,我们跑不动,逃不动,又要如何是好?或者阿兄你希望等到回来的时候,看见我与阿母阿妹他们的尸体躺在这里吗?”
刘楠越听,脸色就越是苍白,他将弓箭捏得紧紧的,低下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头脑发昏,仅仅凭着一腔热血就要冲动行事。
阿桢说得没错,阿父不在,叔父又不能常来,这山上就只有他能保护一家人,他之前只想着给她们留下更多的猎物就足够了,却没有想过万一自己不在,他们遭遇了危险要怎么办。
刘桢见他这样,微微叹了口气。
十三岁的少年,又不像姬辞那样爱读书,其实你不能对他要求得更多,每个人都有中二病少年期,刘楠也不例外,他成天跟着许众芳,听多了行军打仗的故事,自然满心向往,这次知道刘远在外面跟着大军造反了,马上就想去投奔父亲,这也是一种天真的英雄主义幻想,幼稚又可笑。然而他凡事能听得进劝,只要证明是自己错的,他就不会坚持,这点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过刘桢仍然不准备纵容他这种想法。
“阿兄,阿父不在,你便是半个当家的,是刘家的顶梁柱,如果你真想从军,我也不反对,只要等我们见到阿父了,你亲口向阿父说,他若是答应了,你自然可以去!但是现在,你且好好想一想,你今日去了,明日便是我们的死期,若你毫不在意,我也无话可说!”
为了彻底打消刘楠的念头,她不得不撂下狠话,而且说完转身就进屋,看也不看他一眼。
张氏这些天一直担惊受怕,加上白天实在太累了,屋外并不大的动静并没能吵醒她,弟妹也一样酣睡如常。
刘桢进来之后,又悄悄地脱了鞋躺下,但她的感官还保持着高度敏锐,一直在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房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脚步声,悉悉索索有人掀开被子的声音,刘桢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放任自己沉入睡梦之中。
虽然春天的山里物产丰富,吃的方面暂时不用发愁,可刘桢他们的日子依然很清苦,无它,衣服穿烂了,最多也只能修修补补,逢了再穿,破了再缝,刘楠更惨,他经常要在外面打猎的,山里到处窜,衣服损毁速度更快,许众芳知道之后,就把自己的旧衣服送过来,张氏缝缝补补再修改一下,也还能凑数。
但几个孩子就不好办了,像刘桢和刘婉这种年龄的孩子,身量长得本来就快,衣服没多久就显得短了,纵然张氏再心灵手巧,也不可能把千疮百孔的衣服修补得跟新衣裳一样,而许众芳家境也不富裕,更不可能成天接济他们。
在山中住了近一年之后,张氏一家的装扮比起外面的乞丐也没好到哪里去。
于是当十月里的某一天,姬辞又一次瞒过家人,带着一个重大消息偷偷摸摸上山来的时候,看到衣衫褴褛的刘桢,当场就愣住了。
刘桢倒是大大方方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窘迫尴尬,也仿佛两人才分别没多久,而不是好几个月没见。
“阿辞,你这次又带了什么书简来?”
“我没带书……”姬辞回过神,发现自己这样盯着别人看是很失礼的事情,连忙道:“我听说了一件大事,是与刘家阿父有关的,所以就赶紧过来告诉你们了!”
姬辞说话向来不会夸大其词,刘桢心下一沉:“是不是……我阿父出了何事?”
旁边的张氏也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登时就觉得有点站不住了,不得不扶住旁边的树干。
姬辞见她们都误会了,忙道:“不不,是好事,大好事!听说刘家阿父被张楚王封为颍川郡守,已经接手颍川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