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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2 / 2)

“是医婆说的!”阿津贯来是各种八卦消息的集中地,刘桢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把她叫来一问总是没错的。“据说那日陶姬之所以会突然不适,正是因为被当地的怨魂之气冲撞了,那怨气已经入了她的肚子,只怕会波及腹中胎儿,所以医婆说此子生出来只怕不祥呢!”

刘桢觉得有点好笑,她是不信这些的,但别人不一样,连刘薪都能因为刘远出生的时候他刚好生了场病,就不喜欢这个儿子,更不要说这样玄乎其玄的内容,阿津现在说话的语调和表情,明显是带了一种敬畏的感觉。

她问:“阿母说什么了?那医婆被赶走了吗?”

阿津摇摇头:“没有,主母命人不得胡言妄语,也没有赶走那医婆,说陶姬安胎还需要她,等到了咸阳,再由主公处置。”

照例说张氏的做法是很正确的,但是这种流言,哪里是不让传就真的不传了的,而且越是古怪的内容,大家就越是津津乐道。不过几天,陶氏身怀异子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车队,别说刘婉和刘妆,就连宋谐等人都听说了。

等到众人到了咸阳城,刘远带人前来迎接他们时,刘桢瞧着他望向陶氏的微妙眼神,就知道他也必然听说了这件事。

如果这行人里只有张氏他们,刘远是绝不至于出城相迎的,但是多了宋谐和安正等人就不同了,即使刘远现在事情再多再忙,他也会亲自出来迎接,这是礼贤下士的表现,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能做到的人却不多,所以宋谐等人都很感动,双方久别重逢,自然有不少话说。

刘桢就注意到刘远身后多了个中年人,模样陌生,但从打扮上来看也不像个普通随从,果然,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刘远介绍道:“这位是前秦的治粟内史,姓房名羽,字若华,这些时日佐我左右,功劳不小。”

治粟内史是管国库的官员,刘远把秦王宫的珍宝清点出来分给诸侯,房羽功劳自然不小,不过在宋谐安正等人面前,他也不敢托大,听得刘远介绍,连忙拱手见礼,双方又是一番寒暄。

就在刘远忙着与属下们联络感情的时候,刘桢却已经抬起头打量这座巍峨的城池。

咸阳作为帝都的时间不长,仅仅有秦一朝,在它之前,周天子的国都是镐京,在它之后,又有了长安,然而因为秦始皇,使得咸阳城这座古都焕发出与众不同的光彩。

秦王宫并没有如同历史上那样被项羽付之一炬,刘桢单是站在城门口处往它的方向遥望,便已经能窥见其中的瑰丽与壮观,遥想当年,一条条消灭六国,统一天下的诏令便是从此处发出的,遥想当年,秦舞阳与荆轲一道从这里入秦王宫,意欲刺秦王,却因为心中的恐惧与秦王宫的巍峨,在高高的台阶之下就脚软色变了,由此不难想象,这座凝聚了秦国历代智慧与心血的王宫,是何等的壮丽雄伟!

刘桢深吸了口气,勉强平息了一下激荡的心情。

她能够理解为什么刘远一定要抢在其他人前面占据这里了,入了咸阳,将这座城池,这座宫殿据为己有,看着它们臣服在自己脚下,油然而生的,是一股意欲称霸天下的豪情。

项羽看不上咸阳,也厌恶秦人,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执着,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一把火烧了,而不是留着它,其他诸侯看中的,也是秦王宫里的财富,而非一座宫殿的空壳子。

但刘远,却准备将这里作为自己霸业的起点。

旁人或许没有刘桢这么深的感触,刘婉等人听说自己即将入住秦王宫之后,更是将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和憋闷一扫而空,开始兴奋地与刘妆说起自己将要住在哪个宫室。

等到车马一路来到秦王宫时,刘婉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计划有多么幼稚。

延绵而上的台阶,一级连着一级,起码也有十来丈,光是想想如何爬到最高处,就已经不由自主令人望而生畏了,更不要说高台之上那些连绵起伏如同山峦一般的华丽宫阙,横跨两座宫阙犹似飞虹的阁道,即使看了一眼又一眼,也觉得根本无法将这些景物都收入眼底。

他们站在地面上,敬畏地仰望着这些就像身在云层中的宫殿。

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个小的看得眼睛都直了,刘婉禁不住喃喃道:“能在这样的宫殿里住,便是死了我也甘愿啦!”

宋弘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老成道:“若是没有这些台阶,宫阙楼台看起来也就一般,台阶建得越高,方能越显出帝王的威严!”

小小年纪倒是一语中的,刘桢再一次为宋弘的早慧感到惊奇,但她想的却是,这样规模的宫殿建筑群,只怕后世十几个故宫都比不上,这得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再加上长城,秦皇陵,阿房宫那些花费,简直无法想象秦始皇到底收敛了天下多少财富,也难怪诸侯会为了秦王宫的财宝心动,不惜千里迢迢赶来勒索。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能把这些让所有人心动的财富都舍出去,刘远也实在不简单。

秦王宫非常大,除了财宝之外,还有美人。

国在时,她们便是深宫禁脔,如今国破家亡,她们自然也成了被人随意挑拣的货物。上次为了贿赂诸侯,刘远从中挑选了不少姿色上佳的送了出去,尤其是项羽那边,他一口气就送了十个,俱是绝色美女。

但秦王宫的妃嫔之多远超想象,不光是胡亥的女人,还有秦始皇时代留下来的,即便色衰爱弛,只要没有死,她们就得一辈子被囚禁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所以这次刘远把张氏接过来,也是想让张氏来帮忙处理这些事情,他现在要忙的事务太多,咸阳的危机还未彻底解除,自然不可能把心力放在如何处置秦王宫的女人这等小事上。

但是张氏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换宅子的动静闹得不小,即使刘远身在咸阳,也自有人写信提前向他汇报。

论起对刘家的观感,刘远绝对不会比张氏好多少,但是在他富贵之后,不仅没有计较前嫌,反而还将父兄都妥善安置下来。

这并不是因为他就真的不介意了,而是他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纠结在这些小事上,何况这些小事要是处理不好,于他名声也有妨碍。

所以刘远对张氏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即使要报复,也有更好的办法,而不是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再加上陶姬的事情……

刘远揉了揉额角,送走宋谐等人之后,他将书案上的文件往边上一推,身体放松下来,旁边自然有婢女乖觉上前为他揉按肩膀。

连日来紧张的忙碌让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本想着等宋谐张氏他们一来,自己就能轻松一些,没想到反而是更累,如果可以的话,刘远简直想要丢下一切然后抱着两个美人好好享受一番,但是他知道不能,他现在这一切如此得来不易,他不允许被任何人或任何事破坏。

秦王宫里的宫室很多,华丽奢靡的更是数不胜数,单是从前几位秦王喜欢住的,就有十数间,其中还有一间,据说赵高就是在那里头将秦二世胡亥杀了的。

刘远现在住的这一间叫龙泉,既不是最华丽漂亮的,也没有秦王居住过,以前只是作为偏阁来放置杂物,不过刘远喜欢它的位置,只要宫室的大门敞开着,即使坐在里面也可以眺望到远处的绿野山峦,这让刘远有种置身云间,俯瞰苍生的感觉。

此时,宫女在外头道:“王上,房内史求见。”

刘远只好收回懒洋洋的心神:“见。”

房羽从外头进来,对着刘远行礼。

刘远道:“房内史无须多礼,我妻儿可都安置好了?”

房羽道:“王上放心,悉数安顿好了。”

按照以前的规矩,安置宫室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宦官来负责的,根本用不着房羽这种管国库的来出马,职责分属也根本对不上,但是谁让现在一切都还乱糟糟的呢,前秦那些宦官,要么死于战乱,要么跑了,剩下的那些七零八落,刘远也没心思去收拢,反正房羽用着顺手,索性就暂时委屈他兼职一下了。

刘远就问:“他们都选了哪座宫室?”

房羽道:“王妃选了周南。”

刘远目光一闪:“那其他人呢?”

房羽道:“阿桢小娘子是汉广,余者两位小娘子分别选了棘薪与子衿。三位小郎君则去了西面的宫室。”

秦王宫实际上是好几座宫殿的总称,它的主体是咸阳宫,但是还包括了上林苑,甘泉宫,以及还没建好的阿房宫等等,其规模之大难以用言语来描绘,所以刘桢在刚入咸阳城的时候,才会觉得那些宫殿看上去像山峦一般延绵不绝。

这些宫室彼此之间会有空中阁道或者地上的甬道相连,刘远入主咸阳城之后,秦王宫里原来的宫人没有被遣走,都被他命人集中起来,迁到咸阳宫东面去了,他将西面和中间的宫室都清理出来,给自己和家人居住,至于宋谐和安正等人,由于宫室够大够多,他们每天又是都要见面议事的,为免大家来回奔波麻烦,刘远就将他们也都安置在了这里,给他们赐了临时的宫室居住。

咸阳宫里的宫室大都是以诗经里的各种名字来命名的,张氏选的周南,是其中最主要最华丽的宫室之一,秦始皇一生未立皇后,却命人将这间宫室以皇后的规格来装点,也从未让任何人住进去,胡亥登基之后,这座宫室就成了他的主要玩乐场所,所以刘远一听张氏选的宫室,就知道她必是听到房羽说了关于周南这间宫室的来历。

周南与他现在住的龙泉相距不近,中间需要通过一条阁道,走上约莫半柱香的路程。

至于棘薪与子衿,则是位于周南附近,同样也是很华丽的宫室,小女孩喜欢漂亮的事物,这也无可厚非,只是刘桢选择的汉广,倒令刘远有些出乎意料。

龙泉旁边再过一个宫室,就是汉广,汉广既不华丽也不简陋,它最大的特点是方便。方便到什么程度呢?一出门就是阁道,宫室里还有直接去到地面的内部楼梯,而在汉广上面,则有一个小型的藏书室。

于是不难想象刘桢选择这里的初衷了。

对于刘桢来说,这简直是懒人圣地,宅居必备,因为她只要一想到去哪里都得爬那些远远近近,曲曲折折,上上下下的楼梯和阁道就觉得腿软。

知女莫若父,所以刘远在听到房羽的汇报之后简直想发笑。

他还记得刘桢曾经想学箭来着,但是就这种情况来看,别说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了,刘桢想要练好准头,只怕都遥遥无期,说不定以后连走上一段远路也要唉声叹气了。

原本阴沉的心情略略好了一些,刘远又问:“那么陶氏呢,王妃将她安置在何处了?”

房羽道:“陶姬在桃夭。”

桃夭与周南相连,规格略小于周南,华丽程度却堪与比拟,据说曾是秦始皇的宠姬所住,当然因为宠姬的名字时常变化,那间宫室的主人也就不停地变换。

张氏安排陶氏住这间宫室,想来是看到了刘远对陶氏的看重,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刘远不愉快。

谁知刘远挑了挑眉,顿了一下,却道:“不,让她去住白华罢。”

白华的距离更远,位置也更偏僻,与杂物间无异。

房羽有点诧异,面上不显,依旧应是,心下却想,看来豫王对那个身怀异子的谣言也是心存忌惮的。

眼见无事,房羽便先告退,刘远却并没有休息,而是将刘桢唤了过来。

刘桢刚刚梳洗完毕,正想躺在全新的被褥上好好睡一觉,没想到被临时传召,只得匆忙赶了过来,一面思忖刚刚才在宫门口分手,老爹这么快又要见她,总不可能是为了问她“来到这里习不习惯”“一路辛不辛苦”一类的小事。

不过她猜错了,刘远好像还真是为了和她拉家常的,从刘桢他们在邾县问起,包括刘桢刘槿等人的学问进益,一路问到他们来咸阳的事情,事无巨细,刘桢一一应答,刘远欣慰道:“阿桢,你母早逝,你大兄又不长进,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弟妹,帮你阿母料理家事!”

刘桢笑嘻嘻道:“阿父道我辛苦,不知有何犒劳?”

刘远也笑道:“为你等换一阿母,如何?”

什么???

刘桢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再看刘远,依旧一脸笑吟吟的,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震撼的内容。

老爹,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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