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打七寸,要么就不出手,一出手就得击中对方的弱点,这才叫痛快。
刘姝不肯起来,桂香一人扶不动,又加了一个阿津,终于强行将她扶起来。
刘桢对娄氏温和道:“不管怎么说,世父总是阿父的兄长,身份与从前不同了,难道大母就不想让世父重新迎娶一位门第相当的女子吗?”
娄氏没有说话,可从表情来看,刘桢这句话已经打动了她。
刘桢把她得胃口吊起来,却又不再说下去,只转头看张氏:“阿母想如何处置她们?”
张氏恶狠狠道:“将人先带到谷风殿,容后再处置!”
将娄氏三人带下去后,张氏对刘桢说:“休了于氏的主意不错,可若是让刘驰再娶一门新人,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刘桢笑道:“阿母不必担心,此事就交给阿父好了,终究是刘家人,总得让阿父亲自处置才好。”
张氏点点头,回想刚刚于氏的放肆,心有不甘:“必得使他们一家人痛哭流涕,不得安生才好!”
刘远对自己老爹和哥哥的心态拿捏得很精准,那番颠倒黑白的话之后,刘薪和刘驰已经被他玩得风中凌乱了。
但是两人的状态又有所不同。
太上皇的诱饵在刘薪面前晃来晃去,逼得他真的就开始考虑休妻的问题。
而刘驰那边因为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也没空顾及自己老婆即将被休的问题。
刘远只是在他们中间埋下一颗种子,真正使得他们彼此生出隔阂的却是人心。
对于刘桢来说,这件事已经不值得她去关注了,她现在多了一件差事要做,监修甘泉宫。
秦王朝在咸阳留下的宫殿有很多,但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也就只有咸阳宫,其余的宫殿,像修了一半就停工的阿房宫,还有荒废了很久的甘泉宫,无不已经杂草丛生,无法住人。
现在建国不久,百废待兴,财政状况很吃紧,但是好不容易当上皇帝了,还得住着先朝留下来的宫殿,不说刘远有意见,臣子们也都觉得不太吉利,于是大家就把目光放在了甘泉宫上。
甘泉宫实际上原本应该叫林光宫,但是因为宫室在甘泉山下,所以大家就习惯性地称为甘泉宫。
甘泉宫位于渭水南畔,夏天的时候要比咸阳宫凉快许多,所以刘远准备大修甘泉宫,并将其作为夏天的避暑行宫,到时候重要的官员可跟着迁过去,被皇帝赐宫室暂住,这是一项非常难得的殊荣。
而且还需要在甘泉宫筑一条专门的驰道,横穿渭水,直接连接到咸阳宫,这样遇到紧急的事情,可以让人从咸阳宫那边直禀甘泉宫,十分方便。
这种规划注定就算是修缮而非重建,工程量也是十分浩大的。
当然作为监修,刘桢仅仅是挂个名头,不需要亲力亲为,凡事都有少府和将作大匠的人去操心。
不过刘桢对这份差事非常感兴趣,因为这还是她亲自向刘远求来的,所以基本上一有空,就会跑到甘泉宫那边去查看进度。
如此在咸阳宫的时间少了,消息却依旧有阿津等人定时向她汇报,又过了几日,刘桢就听说了刘家那边的情况。
刘薪终于不得不向当了皇帝的儿子妥协,为了自己“太上皇”的合法地位,承认田氏才是自己的原配,且让人将向乡刘氏族谱也给改了,如此一来,娄氏反而变成妾侍扶正的继室。
但刘远却并没有将老爹奉为太上皇,只给了他一个安乐王的名号,又让人将他送回向乡老家,意思是让他安安分分享受晚年,不要成天想着出来捣乱,在儿子身上占便宜。
老娘是皇后,老爹却仅仅是一个安乐王,这种安排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可偏偏朝堂上下反对声微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更坑爹的是刘驰那边,刘远打一棍子给一甜枣,对刘驰说,你老婆现在还没受封,论理不过是一民妇,就敢对皇后和公主无礼,本来是要问斩的,但我这个当叔父的,总不能让刘承和刘姝没了母亲啊,而且你将来受封爵位,有这种老婆,对你的名声也是妨碍,如果你肯休妻,那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咱俩还是好兄弟。
刘驰思量再三,终是按刘远所说的照办,其间刘家种种鸡飞狗跳自不必提,最后刘远确实给自家老哥赐予了爵位,只不过名号却是闻所未闻的“庶侯”,也不知道刘驰在收到旨意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了。
至于刘驰的子女,刘承和刘姝,他们没有得罪过刘远,也从来没做过什么极品的事情,刘远对他们总算还有几分香火情,没再将他们怎么样,可是母亲于氏一夜之间成了弃妇,他们的处境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别提父亲还要娶新人进门,刘家上下简直可以用一团混乱来形容。
总而言之,刘远有冤抱冤,有仇报仇,将数十年来心中郁气发泄了个彻彻底底,心情那叫一个爽快,连着好几天连吃饭都觉得格外香甜。
姬家老二的运气着实不错。
想当初他与范增同为项羽跟前谋臣,备受重用,但后来相处的时间越长,姬平越发现项羽不是一个能挺得进进言的人,通常项羽会听从别人的意见,一般只有两种原因:要么这个意见符合他的心意,要么正好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人作为霸主,如果不是得天眷顾,那就一定是要失败的,姬平仿佛已经预见了项羽失败的命运,他想到了跳槽,说好听点,就是另投明主。
从前刘远的出身并不为姬家人看好,在他们眼里,刘远这种根基不稳,单凭运气一路升上去的人,是迟早要失败的,谁知道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刘远不仅没有失败,反而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当时姬平和姬郢正帮着项伯守彭城,见刘远打赢了项羽,大局已定,他们便说服项伯开城投降。刘远也确实兑现了诺言,不仅善待幸存的项氏族人,原本跟在项羽身边的谋臣之中不乏有识之士,他也都吸纳了这一部分人,根据他们的才能和地位安排众人的官职,其中姬平的官位是最高的,位列九卿范增就不如姬平这般幸运了,在定陶之战的时候,项羽疑心他与刘远勾结,暗中派人将他杀了。
虽然结果跟一开始设想的有差别,但是最后总算也实现了目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姬平这一房将成为姬家最显赫的一支继续繁衍下去。
所以当大乾建立之后,姬平和姬郢就去信将老爹接到咸阳来享福,心里也没少存着向老爹炫耀的心思:你看你当年还反对我们出去闯荡,还好我们没有听你的话,像大兄那样龟缩在乡下,白白辱没了姬家的身份,四百年姬家的光大,还是得靠我们来发扬啊!
姬载刚来到咸阳城,就跟着见识了一趟咸阳宫和规模盛大的宫宴,直到在姬平家里住了几天之后,还沉浸在懊悔的情绪里回不过神。
无它,他觉得挺对不起长子和长孙的。
不过话说回来,命运弄人,谁又能想到今天呢?
这一日,恰逢姬平休沐,因为老爹住在他家,连带姬郢也带着老婆儿女跑到二兄这里来了。
大家聚在一起,免不了就要追叙别情,拉拉家常。
姬平看出老爹最近情绪低落,有心逗他开心,就笑道:“前些日子在宫中行宴,只怕当时阿父都没有品尝出什么滋味,如今我让厨下做了几道菜肴,都是仿照当日的菜色,还请阿父赏脸尝一尝才是!”
姬载果然被儿子逗笑了:“何必这般麻烦,我瞧这里平日的饭菜已经足够精致了!”
姬郢抢着道:“阿父莫小看这几道菜,这几日二兄可是特地让人去定制了新的炊具才能做出来的呢,如今会做这东西的工匠尚且不多,整个咸阳城的达官贵人们都在等着用,我们可是靠了二兄的面子,才能在将作坊排上号,堪堪赶制出来的。”
姬载果然被挑起好奇心:“何物如此神奇?”
姬平笑道:“说破了便不稀奇了,还请阿父先尝几道菜。”
他拍拍手,很快有婢女奉着食具鱼贯而上,将食具放上食案之后,掀开上面的盖子,霎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姬载探头一看,离他最近的一个盘子里盛的是韭菜和鸡蛋。
这两样都是极为常见的东西,姬载也曾吃过煎鸡卵,却没见过像现在这样,韭菜切成一截截,与鸡蛋碎块拌在一起,看上去好像是用了煎菜的手法,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姬平主动释疑:“这叫炒菜,要用炒锅,就是我说的那种新的炊具,其它几样菜也是同样的做法,这种吃饭既方便,又不易丧失食物本身的鲜味。”
姬载夹了一箸韭菜鸡蛋送入口中,果然没有煎菜的焦香味,但是又不想炖和煮那样将口感都绵软化了,韭菜在嘴里仿佛还保留着刚采摘下来的新鲜味道,与鸡蛋一起搭配,确实恰到好处。
两种寻常的食材搭配到一起,反倒出奇的和谐。
再看另外一道菜,却是姬载在宫中吃过的,据说是里脊肉裹了面粉先炸熟,再淋上饴糖与醋制成的酱汁,现在姬载知道了,在里脊与酱汁融合的过程中,还需要用炒锅进行翻炒的,否则做不出这种味道。
姬府里做的自然不如宫中好吃,可冲着这种新奇的做法,姬载也多用了一些饭。
托了祖父的福,几个小辈同样口福不浅。
姬载叹道:“天子之都,果然不同,连一道菜肴也能琢磨出这许多花样来!”
姬平就笑道:“这可不是那些工匠的功劳,据说这炒锅乃是当今的长公主命人所制,自那日筵席之后,如今已经风靡整座咸阳城了,这炒锅倒是不难做,只是要的人太多,工匠们才要日夜赶工,连民间也多有人仿制呢!”
姬载刚到咸阳,许多人事都不了解,单是这朝廷百官,那一日下来也就记住丞相宋谐和几位九卿,听到长公主的名头,就道:“以长为尊号倒是少见。”
姬平道:“阿父有所不知,这长字是额外加的封号,说是公主于国有功,以示尊荣,她的封号全称是长安长公主。陛下为了这位公主,甚至将咸阳附近的长安改乡为县,作为封地赐予她呢。说起这位公主,阿父和阿辞你们想必也是熟悉的,阿辞从前不还与她玩得很好吗?”
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姬辞手一抖,差点拿不稳手上的竹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