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理寺时,卓新脑海中还在反复想着六叔刚才同他说的那翻话。
六叔不会无缘无故对他说那番话。
也不会特意知会,这段时日让他跟着陶伯一道处理平远王府的事。
若是平远王府府宅内的事,陶伯一人就可以处理妥当了,六叔不会特意强调让他跟着陶伯;若是孩子的事,六叔也有意在他面前提及,阿悦做主就是;除却府宅的事,孩子的事,剩余他需要跟着陶伯处理的,就只有平远王府的大事。
六叔……六叔是想趁自己不在府中的时候,让陶伯把平远王府中的大事交给他。
反复思绪拿捏,卓新确定自己没有想错。
但他才多大,怎么同六叔比?
六叔他……卓新忽然顿住,当时祖父和府中其余的叔伯都战死沙场,只留了六叔一个,那时候的六叔,其实比眼下的他大不了多少……
卓新仿佛还是头一次,细下思考这个问题。
当时若不是六叔,是他……他能撑起这个平远王府吗?
卓新似是头一回在马车中沉默至斯。
他撑不起,他还只会同小五一处打闹,过家家,帮阿悦一起照看孩子。
高升欺负到头上,是六叔去揍的,六叔有底气,也有魄力;地龙六叔和阿悦被困,是卓夜带人几日几夜没合过眼去救的;府中上下紧紧有条,是陶伯深谋远略,谨慎行事;家里的孩子早前鸡飞狗跳,隔三差五就要换个管事嬷嬷,是京中出了名的熊孩子,六叔只要一出征,整个王府就如临大敌,是阿悦来了之后,府中孩子越好了起来……
但他呢?他做了什么?
除了赌气去了军中,几年年关都没回家过,也从不和六叔照面说话,连小五这个亲弟弟,他都没照顾好,还是阿悦点醒的他留在家中过年,他才知道府中的弟弟妹妹的性格和喜好各有不同;早前国公府失火,若不是阿悦提前做了消防演练,他恐怕连府中一个孩子都保护不好;高升若是真欺负到了阿悦头上,他连去揍高升的底气都没有……
卓新转头看向马车窗外,车轮轱轱声从车窗传来,却不嘈杂。
马车外,是京中夜间的繁华景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脑海中却只有六叔早前那句话。
——阿新,六叔总有不在的时候,你该长大了。
卓新垂眸。
正好,临近处,陶东洲正同沈悦说完话,朝他看来,“二公子?”
他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过话,听到陶伯唤他,才抬头看向陶东洲,“陶伯?”
陶东洲笑容可掬道,“二公子明日若有时间,晨间老奴先同二公子说说王府的情况,二公子清楚了,日后心中才有数。”
“王府的情况?”卓新疑惑。
虽然还有沈悦在,但陶东洲似是也没避讳,继续笑道,“二公子,至少要知晓王府有多少家底啊,譬如地契,田产,铺子,现银,银票,府库;再有便是,王府分布在各处的人手,暗卫……这些,按照王爷的意思,都是要老奴告知二公子的。”
卓新支吾:“六叔,他要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陶东洲知晓他颜面薄,遂予台阶道,“早前光是朝中和军中的事,就已让王爷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早前府中还有各个公子小姐的事让王爷发愁,如今阿悦在,王爷这处的心思可以抽出来;但府中的事,远不止家底府库一处,都需要二公子帮王爷分担……”
卓新语塞,半晌才道,“这些,会不会太早了……”
他还太小。
陶东洲莞尔,“不早了,譬如眼下,王爷不在府中,府中之事便需要二公子同奴家商议着拿主意了。”
“……”卓新蓦地僵住。
沈悦一面听着,一面心知肚明。
卓远是这两日就会离京,而且时日不断,卓新是不可能随时去大理寺寻卓远帮衬的。
卓远人都不在京中,自然大小事宜都要卓新和陶伯一道出面。
卓远说过,日后的平远王府是要交给卓新的,卓远是在趁这个机会磨砺卓新,让他能在自己不在京中的时候,慢慢学会撑起王府。
卓新还只是个十三四的孩子。
穿越前,十三四岁的孩子要顾及都是读书学习的事,整个平远王府的担子压下,对卓新来说不容易,但也是卓远对他的殷切期盼。
沈悦看向卓新,卓新似是脸色微红,赶鸭子上架道,“那好吧,明日晨间我来寻陶伯。”
陶东洲笑着颔首。
***
平远王府的马车刚走,安南郡王的马车便至大理寺处。
大理寺官员头都大了。
如今这寺中已经有一尊大佛了,眼下又来一尊,还是见面了会分外眼红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