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一震,这话可不是说到了心口最脆弱之处了么。
当初算计慕文渝上死路,将姚氏一步步踩进泥沼,在敌人面前,她不过一粒渺小的尘埃,明知可能粉身碎骨,可她不曾有半分犹豫。
了结叛徒时,她也不过笑盈盈看着。
可一旦牵扯了感情的事,上一辈的魔咒便紧紧箍住她的呼吸,迫使她一再退缩。
她没办法把自己对付敌人的招数拥在他身上。
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只顾着报仇,也不曾去仔细瞧一瞧他的心意,便让自己的脚步走向了他。
奉若将吉服平展在木椸上,抚平了一日穿戴留下的折痕,闻言好无奈的看了眼自家主子:“夫人,爷马上就回来了,要不奴婢服侍您先入浴?”
繁漪向奉若投去一抹感激,站了起来,含笑道:“快去沐浴更衣,乖乖等着入洞房吧!天色也要暗了,快准备着吧!”
姜柔白了她一眼,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好一番的面红耳赤:“去去去,好个没出息的,便也只敢拿了我来打趣。”
待人一走,姜柔招了奉若近身,嘴角是抿不去的兴奋之色,低声吩咐道:“你去找姜琰华,就说……然后再引了姚意浓……”
奉若拧着眉:“这样好么?如今姜大人还挺主动的,若是推的太猛了,可能……”
凤眸微微一眯,皮笑肉不笑:“你觉得我这样帮忙帮错了?”
虽然奉若觉得更像是唯恐天下不乱,但还是赶紧马屁拍上去,一咕噜道:“夫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与慕姑娘姐妹情深,尽月老之责,为她费尽心思把握机会,自然是不会错的,奴婢只是觉得姑爷快回来了,夫人安安心心等着入洞房才是要紧,赶紧给老夫人添上个玄孙才好、好、好……”
眼见那染了绯红的凤眸越发眯下,“啊”了一声,“奴婢马上就去!”
姜柔得意的看着那丫头逃命似的跑出去,扬声道:“让无音盯着,明日说给我听!”
屋顶的无音:“……”
一旁的渺雾:“……”还好不是我的徒弟。
冬日的傍晚总是来得格外早,待繁漪从姜柔那里出来日头已经沉下,只余了浅白的天光悠游在天际的云层里。
正是晚席的时候,又是在后院里,该是不会有外人来的,繁漪带着面纱倒也不急着回自己院子,慢慢走进小花园里的凉亭。
看着淡青色的天光穿过大片大片的四季海棠,绿叶英英簇簇拖着或粉红雾白或绯红流灿的花朵,花蕊嫩黄可爱若处子婉约娇柔,花枝悠然出尘的轻晃在沁骨的风中,恍若夏日傍晚的明霞满天。
繁漪的思绪随着那终年常开的影影绰绰的花影飘摇到了远方,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抹魂魄,生活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淡然无波,看着旁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
痴想着若是嫁给他这样四平八稳性子的人或许也是挺幸福的,至少他不会出去吟风弄月的做风流公子。
那时她看他的目光,又何尝不是一种遥望呢?
风乍起,繁漪抬头看着花瓣簌簌如雨纷飞,落在身上,是柔弱无骨的轻,点在眉心,似凝了青春娇俏的胭脂花钿。
仿佛是沈老夫人院中的莺儿在滴沥,催促了最后一抹清辉沉坠,迎着半月幽幽泼洒了流素清光。
晴云取了火折子,将亭中石桌上的琉璃盏点起,光影悠悠。
耳边是急急而来的脚步声,转首望去,却见他紧着下颚微凛着神色来到了凉亭的台阶下,尚不及说什么便被他大步而上的拥在了怀里。
静默了许久才缓缓吁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晴云捂了捂扬起的嘴角,悄悄退去了一旁的梅树后。
他拥的太紧,繁漪无法抬头,耳边是他如雷的心跳,有些失序,淡淡的酒香与悠长的沉水香融合了一种使人迷醉的滋味。
轻轻推了他一下:“怎又来了?”